随笔:行走的智慧
鹭客社:守望共同的尘世故乡
如果您满意于下面的图文,请让更多的人关注“鹭客社”。
高中时代,看过一本史蒂文生的《携驴旅行记》,书中讲述了十九世纪作者骑着一头毛驴独自一人在法国南部的塞文山区进行为期十三天的旅行的故事。
这本书对我影响很大,可与梭罗写的《瓦尔登湖》媲美。当时的我,虽然也算是乡村少年,却很少离开小镇。除了小时候母亲两度带我到内蒙古探访当兵的父亲,一次小学暑假时父亲带我到漳州芗城小住几天(父亲参加市公安局的业务集训),还有一次是初中时与同学一起到邻县南靖去寻找“美女照镜湖”。我的亲友们也一样。很多老一辈自生到死都没有走出小镇。那个时期,世界出奇的小,仿佛一个小镇就是一个完整的人类社会。
第一批离开小镇的,大致是当兵的人,后来,开长途货车的司机渐渐多了起来。这些当兵的人与开货车的司机,由于有机会见到外面的世界,在八十年代那会,委实显赫。关于货车司机,便有“车轮一转,钱就成卷”的说法。我到福州念书时,便是搭了一位熟识的货车司机的便车。然而,毕竟当兵的人与开长途货车的司机为数有限,小镇的世界还是较为闭塞的。
就小镇而言,我也是所知甚少,大多行迹都局限在家门与校园之间。如果把自己经行的足迹点亮,当时的小镇对我来说,大多还是黑暗的。如果有人在小镇的空中观看,他看到的这些亮光其实与我在夏夜中看到的萤火虫的流光无异。小镇的世界,我称之为“尘世”,这个尘世不是指红尘滚滚的尘世,而是一个渺小的人的如尘的一生。
在互联网出现之前,小镇的人要了解外部的世界,大多是通过书本或者影视,书本与影视的知识是受限的,即使是这样,有时间看书与影视的人,也并不多见。这个时期,类似书与影视这种受限的“知识之窗”,成为小镇时尚潮流的来源,我们可以观察到,因此产生的文学爱好者与街头古惑仔,渐渐增多。
那个时期,我一边如饥似渴地阅读文学名著,一边小心谨慎地在枕头下垫着一把闪亮的匕首。我不知道这象征着什么,我只是知道,一种精神上的饥渴与生活中的不安,同时萦绕我怀。对于爱看书的我来说,精神的世界早就离开了小镇,这算是一种“精神上的行走”。后来,我渐渐意识到,这种“精神上的行走”如果没有结合现实中的行走,它是有缺陷的,很可能会成为“类似精神病的行走”。互联网的出现,使精神行走的范围变得更加开阔,但同也使“类似精神病的行走”变得更为不可救药。王阳明讲过,人要知行合一,要在事上磨,这是非常有道理的。他看到了精神行走身体却静默的不利后果。我们的世界,有大量见识极为狭隘,却喜欢滔滔不绝,诲人不倦的人。因为见识有限,故抒情、臆断与杜撰就成为补充。这也正是神话与传说产生的根源。
“身体行走”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我们获得的知识,必须到现实中去观察,去体验,去考验。精神行走与身体行走,最大的差别就是对“细节”的认知,我看文学作品,主要就是看作家如何描绘“细节"。大学时代,我学了大量关于人文的知识,这些知识确实拓宽我的视野,也增加了我的谈资,但却没能形成我的智慧。因为这些知识是没有经过验证的,作为学习者的我只是传递者,传承者,存储者。我无法因此拥有自信。我的内心对这些知识存在疑虑。这六年来,我启动了实质为“身体行走”的人文之旅,到现场,到真实的情境中去感受这真正的“存在”。一边走,一边思,我找到了大量被忽视的人文资源,也发现了书本等“固化知识”与“真实存在“之间的巨大差异。灵感与创见层出不穷,而只叹精力不足,无法尽书。
我们中的一些人,为何总是如此平庸,如此无趣,其根源在于,没有生活,没有体验,没有发现,没有爱与恨,没有行与思。“真实存在”的世界,远比我们感知的要丰富、有趣与深刻,这正是我们要去发现这乡土之美的缘故。人类的思维有简化一切的习惯,我们要反过来,从看似相若的事物中梳理出不同的特质。正如前述,我们中的大量人生活在微小的“尘世”中,而一些人则慢慢走出这微小的“尘世”,回顾这微小的“尘世”。这是一种文化上的自觉。无论是唐三藏、徐霞客,还是史蒂文生,“身体行走”有着一贯的清新气质。“身体行走者”的火把照亮了这个原本“黑暗”的世界,而对这个世界的洞悉正是人类智慧与宽容产生的根源。
行走不一定要走得多远,但行走一定是对自我的一种反省,对当下的一种顿悟,对周遭的一种观照。人们要跳出惯性与套路,拒绝生命的异化,既需要“精神上的行走”,也需要“身体上的行走”。至少,对于一位普通人来说,偶尔放下手头的事务,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不一定是景区)随意走走,看看他人的生活,看看新奇的世界,也是有益的。
我看过一本叫《浮生六记》的古书,书里的主人翁沈复与其爱妻芸娘,便是喜欢这种“身体的行走”。书中最有趣的是沈复形容自己的一段话:“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常蹲其身,使与台齐,定神细视,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
这可以说是我知道的世界上最短的一种“身体行走”,那就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