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乡试硃卷
闫玉明
近日，我在整理藏书时发现了一本清代《乡试硃卷》。该硃卷为线装、木刻、善本，长25、5厘米，宽14、9厘米，为清末光绪甲午科（1894年），山东省济南府济阳县城西十八里平棚店（今回河镇店子街），乡试中试第六十三名举人王昭佑1先生的硃卷全文。全书共八页，十六面，卷前为考生姓名字号、籍贯、出生年月日，身家情况，以表明身家清白。身家的内容实际上是他的族谱，叙述从他的始祖到其家人历经多代的明细履历。接着是中式举人的基本情况、同考官、大主考官的职务、姓氏、对考生的推荐意见、对文章所作的评语。然后是硃卷正文，大致是修身养德方面做一个贤达之人的论述，文章“浑融无迹，含蓄不尽”、“经艺词皆朗畅策对详明诗雅芳”、“词达理举”。可谓是科举考试的实物标本。
对王昭佑先生的身家叙说较详，大意是：王昭佑，字辅廷，号钟武，又号西坪行一，咸丰庚申年六月十七日吉时生，山东济南府济阳县增生民籍2。始祖，原籍登州府莱阳县，自前明洪武二年仙居章丘县城西王家寨。他的七世祖善成，前明庠生，仙居济阳城西北洼里王，何世何时迁居平棚店没有记载。他十一世祖到二十世祖在整个清代做官者众多，可称名门望族。其中十四世祖王良相，字笃贞，号呈白，明万历乙酉科举人，初任河间府静海县知县、河间同知、授河间司马晋大理寺左寺副加卿衔，钦命巡视两淮盐政，清查江浙军饷，毫不留意荣华，旋赋归来，幸得终养，及二亲相继卒，哀毁尽礼，晋授通奉大夫，尚书倪元璐为其立传，与《济阳县志》记载一致。其父王光时，字雨亭，例授文林郎。他的母亲闫氏，是闫大人的后人，席闫村生人，他老爷以上辈份的长者均为庠生、监生一类的文人，俱庆下庭训，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受业知师主要有堂叔祖、堂叔、从堂叔祖、从堂叔，均为庠生。外姓的有卢万福（太学生）、杨温泉（庠生）、贾乃筵（乙亥恩科举人、任曹县训导、前主讲闻韶书院）、韩寿亭（庚午科举人、前济宁州书院主讲）、姚子云（壬午科顺天举人、候选训导、闻韶书院主讲）、臧任功3（诸城廪贡、济阳县教谕）、季汝基4（壬戌并辛酉科举人、济阳县训导）、郭春煦5（附贡、济阳知县、合肥人）、黄大鹤（乙酉科拔贡、济南府知府、陕西大荔人）、戴鸿慈（丙子翰林、山东学政、广东南海人）、屠乃勋6（监生同知衔、济阳知县、浙江山阴人）、陈礼森（乙亥贡生、同知衔、济阳知县、浙江人）、华金寿（山东学政、本科监临、天津人）。名师出高生，从小受书家的优良训教，使他的才智得以有效发挥。
更为珍贵的是，此卷的同考试官为翰林院庶吉士同知衔清平县知县梅，作为同考官参加山东省乡试阅卷，按科场回避制度，批改济南府考生试卷。梅的批文“阅、荐批”，“机神洋溢经策渊通”。大主考两位：一位是国史馆协修翰林院编修宋，批“取”，又批“志和音雅经策详瞻”；另一位是刑部左侍郎稽察左翼宗学李，批“中”，又批“清华朗润经策宏富”。
经考证，墨卷和硃卷是有严格的区别。山东明清“乡试”每三年在济南贡院举行一次，时间一般固定在该年的农历八月，共考三场，每场一般都是三天两夜。考生进入贡院号房，吃住全在舍内，即使是中秋节也不得不在号舍过。学子们在号舍内以墨笔答卷，因此手写墨笔卷称“墨卷”，交卷后墨卷中名字部位被密封，只有号舍号数显露，在考卷交由阅卷官员之前，要有众多誊录者誊录，避免因笔迹熟识或其他串通手段作弊。再用朱笔抄写一遍后的卷子称为“朱卷”，此后才能交阅卷官评阅。评阅后，主考官将选出卷子的号数列出草榜，再以此写“正榜”。写榜先由第六名开始写，最后才由第五名填至第一。清代山东正榜定额录取69人，副榜12人。但副榜上的考生仅仅是表明“考得也不错”的荣誉称号，并不和正榜考生一般待遇。乡试取中者称为“举人”，第一名称为“解元”。“乡试”毕竟是地方科考，中试的学子们取得举人身份，初步具备入仕资格了，要想端皇家的金饭碗，还要考好国家级大考——“会试”。中举后，将本人在场中所作之文刊印赠人，也叫硃卷。这种硃卷先载姓名、履历；继载始祖一下尊属，及兄弟姑嫂叔侄，妻室子女；附载受业、受知师；最后选登文章数篇。
此“硃卷”为秀才闫际东藏本。闫际东，系席闫村人，与王昭佑邻村，1877年生，卒于1954年，清末曾在济南府参加乡童试，取得第二名，一生做私塾。
该硃卷正文起笔论题：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王昭佑
这论题是《论语》颜渊篇十二的一段话，原文前边还有一句，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全文的大意为：子张问孔子道：“士君子（或读书人）怎样才可以做一个通达之人呢？”孔子说：“你说的达是什么意思？”子张回答说：“做官的时候（在政坛、国家、社会中）一定有很好的名望，人际关系非常顺畅，没有阻碍，达是很多人认同你，支持你，援助你，任凭你有通天的本领，也做不出任何事情。在家族中也要有一个好名望和美誉，人人皆知”。孔子说：你所谓有名气的人叫做“闻人”，不是通达之人。所谓达，就是品质端正、个性耿直、爱好正义、热心公益、善于分析别人的话，观察别人的脸色、明察秋毫，待人谦虚退让，绝不因才能过人而傲慢，如果具备这几个条件，人人欢迎、人人称赞。这种人不管在朝为官，还是在国家、社会一定通达，居家时也一定通达，这才能算贤达之人”。至于要做一个“闻人”，外表看起来像一个仁德君子，其实不然，做表面功夫，实际上所作所为都是争权夺势，自私为己，是个伪君子，而且自我认定满嘴仁义道德，忧国忧民，这种人是“闻人”的话，在国家、社会、家族中名气也大，人人也能知晓。接下来是论文全文，洋洋洒洒千余言，就孔子和子张的“达人”、“闻人”之辨阐明自己的观点。
考官批注说：起笔融洽，分明上下截，面面俱到，有斟酌有分寸，“挺接笔法，自名大家，得来煞笔，浑融无迹，含蓄不尽。”“领起全神，落题首最有力量，识踞题领笔有坚光，全神俱动，出落处极有斟酌，掷笔空中，虚实兼到，题面题神无一遗漏。下截从上截说出一笔两用名家之过人在此……煞笔壮旺句如山立。”接着是姚轩臣的榜前批文：“心精力果乡切光坚是挽强命中之技文章有价决售无疑”。臧菊农批：“风格遒上局紧机圆是当行制胜之作。”还有王馥菴榜前批文；李芬（诸城东武人）、王朝锡、王世磐、李金韬、周之桢、王良朋拜读后之感言，充满了赞誉之情；也有王良度、张兆铴的注评。说，王昭佑天姿英敏，生平嗜读名稿，今观名作，结构极为紧严，笔势凝鍊，词意真切，敬佩敬佩。
最后附王昭佑名作三篇：《今夫山一卷石之多》、《乐天者保天下》、五言八韵赋一首——《赋得湖面平隨水面长》，每篇之后均有名家评语。
附注解：
1《济阳县志》对王昭佑先生的记载：王昭佑，字辅廷，南乡平棚店人，甲午科举人，任新泰县教谕。晚号西坪居士。嗜酒论文，淹贯经史，一时文人学士俱与之游，及门弟子多所成就。所著有《县乡土志》藏于家。民国十九年九月卒，享年六十余岁。按：文学乃圣门四科之一，后之人谁敢与游夏比。特文以会友，学以用世，殁后懿行，讵容湮灭？况著书立说，有功文教，允宜缕晰传述，昭示来兹。置身学界者，其亦憬然领悟否耶？
《重修玉皇寺碑记》一文见《济阳县志》659页。《为卢大庆先莹表墓碑志》一文见《济阳县志》680页。《王公盘瑞墓志》一文见《济阳县志》681页。《吴节母柏孺人寿序》一文见县志702页。
2增生民籍。增生，是古代生员的一种，对缺额的生员可以递补，或以成绩或以恩准。明代增生有月米，清代又称增广生，没有月米，仅次于廪生。民籍，是指平民户籍。说明王昭佑先生中举前应是增生身份，平民户籍。
3臧任功。《济阳县志》509页载光绪十六年任济阳教谕。
4季如基。《济阳县志》511页载光绪十四年四月任济阳训导。
5郭春熙。《济阳县志》502页载光绪五年任济阳知县。
6屠乃勋。《济阳县志》502页载光绪十九年任济阳知县，有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