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乙 || 他们带给我圣灵之光——《每天结识一个人》写作记

让阅读成为习惯,让灵魂拥有温度

作者简介

甲乙,作家。作品曾在全国多家报刊发表,部分作品获国家性奖项及收入选本。著有散文集《去黑山》《通往河流的门》《寄存在故乡的时光》《去江南散步》《鲜花地》以及中短篇小说集《夏日的漫游者》、网络随笔集《心随网动》七部作品。《通往河流的门》获第五届安徽省政府文学奖。

他们带给我圣灵之光

——《每天结识一个人》写作记

从2020年8月6日开始,到2021年2月16日,我先后结识了近百位平民人物。和他们相识,基本都在公共场合,大多是偶然、随机的,所谓有缘来相见。

我记下他们的故事,每写一篇即发至朋友圈,然后从读者点评中,获取有益看法和继续写作的动力。这样,写成了上百位“人物”。

他们在我的笔下存在,这也意味着我和世界产生了更多的联系。

我对“非虚构”写作,一直有浓厚兴趣。去年新冠疫情期间,我和许多居民一样,相对封闭在一定地域空间,减少了更大范围流动,时间节奏变缓了。大家(主要是老年人)耽于一隅,平心光阴,让我有了和他们结识和深聊的可能。我一直觉得,人人都有故事,而这个时段多么适于“自我讲述”。

以前供职媒体时,我曾撰写一个平民百姓系列,这些文字除了在本地刊载,还被《南方周末》等媒体选发。另外,在本世纪初叶,我曾忘我地投入网络聊天,每每聊至深夜,意趣盎然,孜孜不倦。

我以不同的网名,在网易年龄段聊天室,先后和多位女性“网聊”。后来出版了《心随网动一一和三十位女性网友聊天实录》一书。这两次经历,让我更多了解芸芸众生,从而有了这第三次“结识”。

作为一个早年从事绘画的写作者,“观察”是我的一种习惯,不管对人,还是对物。近三年来,我坚持每天拍摄日出日落,潜心找出时序方位、光色云影的细微差别。这有一定难度。相比之下,对各式人物的着笔则相对容易。他们和我近距离交流,喜怒哀乐溢于言表。他们漫漫人生多有往事。我和他们具有相同属性,便于从自身出发,感同身受地理解和描述他们。

从不期而遇的对象,寻觅他们埋藏心底的故事。这既难又不难,全看你如何“顺水推舟”。一般来说,六七十岁老者,他们有闲,愿意和你长聊,只要你耐心倾听,就能得到有价值的素材。你得善于发现其中的“金沙”。

对聊天对象要有谦卑之心。通常,我把自己想成一个问路者、乞贷者,有求于人。这样,你才会有一种合适姿态,对聊天对象保持恭敬,甚至带有一点仰视。在这过程中,我已熟练地使用敬语“您”。必须得让对方感到你真诚可信。

我的“结识”过程,基本上只要对方愿意聊,我都洗耳恭听。聊天场合主要发生在北京东部的后沙峪小镇,地点分别在小区附近的两处小公园、一处龙腾世纪广场,和周边人类活动频繁的杨树林,甚至马路边、田地间。还有温榆河、潮白河、罗马湖之间的乡野区域。再往远说,则有地坛公园、天坛公园、香山、植物园、元大都遗址公园、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等名胜景区。总之,走到哪聊到哪,只要幸遇聊天对象即可。

某次在天坛公园,和一位老太同坐一椅,聊了起来,又等来她约好的一个友人。依据她们的交谈,后来写出一篇《柿子又红了》。

和人聊天是惬意的,但也是紧张的。你要把握让谈话进行下去的一个个节点。同时,敏感地解读和接续对方的话语。为了得到他的故事,要适时和巧妙地引导话题。不然,你得到的可能是一盘散沙。

再者,我不可能现场记录,只能让大脑全盘记忆,特别是一些情节和细节,稍不留心,就会随风而逝。对话大都是一次性的,聊完了相忘于江湖,下回很难再找到对方。如记忆得清晰,回家形成书面文字,会省很多力气。

一般来说,人们站立或坐着工作。我则不同,这百篇文字,我都是半躺床上,在手机里完成的。我把被褥折叠成一个好的角度,适合脖项躺上去,背部始终贴靠床面。这样写起来身体较舒适。多年前我在农村干重活,导致腰椎落下老伤,这几年稍微起坐时间长点,站起时腰背不能伸直,而且隐隐疼痛。采取“卧写”方式,身体状态保持良好,脑力似乎也充沛了。

对于写作风格,我要求自己简洁再简洁,不在意文辞的华美,而在于准确逼真的刻画。一条漫长路,刈除杂草乱枝,会让你更准确地观望前方到底有什么,这就是文章的真义。这样篇幅较短,故事和人物趋于丰满,世界如电影浓缩。

“每天结识一个人”,前后完成上百篇,还是有一定难度的。非常有可能半途而废。但我并不特别在意成功和失败。我采取这种近乎“行为艺术”的方式,是给自己找个有挑战性的工作。随着年纪渐长,大脑会退化,导致只能机械重复过往的思维模式,形成“思想固化”,这体现在文字和艺术感觉上。如何防止退化或退化得慢一些,不断进行“自我超越”是必要的。思想也需要锻炼。

另外,这一年有了较多闲空,不找点有“历史感”的活儿,不免觉得无聊。接近衰年,我常常想到历史。皇朝史、战争史、革命史等举目皆是,而“小民史”则很稀罕,这让我们的大历史有缺憾,不丰满。曾有一种说法,当代社会林林总总,复杂奇诡,远超文学作品所描述,甚至不能达其万一。本着这个思路,我干脆老老实实记录现实中的个体形象吧,他们经历不同,职业各异,但身上有当代历史的余影,言谈行为积淀了世事沧桑。这样也许能为后世留下鳞爪之迹。

这些文字有纪实,有嫁接,也有往事重拾。因为一些因素,人名、地名多半重构。而出于地理原因,北方人物记述较多。北方人更容易点燃热情。

我自己比较满意的篇什有《寻父七年记》《三十年的狼》《长春一家人》《漫漫今生路》《最后一课》《同年兄弟》《香山轶事》《清河钓鱼人》《温榆河往事》《老道和兄弟》《唐山车把式》《苦儿奇缘记》《江边怪老头》《广西老猫记》《爆音萨克斯》《冻薯与黑难》《巧遇左宗棠曾外孙》《我是卫立煌的叔》《皖赣小旅社情缘》《春天的那朵云》《楼上爹,楼下婆》《风暴中的“三寸金莲”》等篇。

敝帚自珍,一下列举这么多篇。因为写作这些文字时,我自己曾沉浸其中,好久不能释然,似乎经历了一次次悲欢离合。这种状况在我以前写作很少见。

《每天结识一个人》系列的写作,最难不是开头,而是到七十篇、八十篇,尤其是九十篇以后,早期新鲜感少了,激情不再,涉及的人物类型越写越复杂,还有杂念日多,这都影响后面的写作。这时候,只能再贾余勇,挺一挺过关。

感谢许多朋友,在朋友圈留言、评点,给我激励和启发。他们中有成就卓著的作家、教授、学者、高级编辑,也有海外友人和故旧、同学、家人等,还有萍水相逢,相互加盟朋友圈的普通人。感谢他们。

高中语文老师、作家肖文俊先生,在朋友圈评点我写的这些人物。他说:写几篇或许不难,连写几十篇真难!人物最怕同质化,而你没有;而且语言自然天成,可谓“最大的技巧就是没有技巧”。

“同质化”是人物写作的一个坎,尤其是大量人物并列的情况下,很难避免某种模式化。能克服这一点,很值得庆幸。我历来长于写景状物,对编织人物故事一直有欠缺,这次也算是个弥补。从这点看,进步不在年高。

有些奇妙的是,在结识和描述近百人物后,我个人生理或心理也有某些美好的改变。例如梦境,以前总纠缠往事,陷于其中不能自拔,梦中出现的多是险境绝地,似乎还活在胡安·鲁尔夫笔下那个叫做“佩德罗·巴拉莫”的村庄。你走进村庄,你遇见的人,大多是已逝者。现在,我的梦境不会止于一隅,几乎都是活生生的场景或人物,很少穷途和迷念。这是多么棒的收获!

众人融会一起就是上帝,他们带给我圣灵之光,让我体味到人间的至美。

旅居海外多年的@Fanny女士曾在我一篇文字后留言:

常常觉得中国是个过于“服老”的民族,很多人到50岁,就什么事不做了。很敬佩你在“奔七”的路上为我们做出了榜样,我和亦存(生物学家黄亦存博士,Fanny女士的爱人),都很喜欢你的“每天结识一个人”,有的(文字)甚至超过了你往日的散文。也许,你让我们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这世界,风景很奇特,日日有传奇,真好。

这段评语,我喜欢,我会朝这个方向努力,让自己老年不致速朽。

(文中配图由作者提供,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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