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喻少莲的散文《夏日忆扇》

夏 日 忆 扇

读古典名著或诗文，发现“扇子”几乎是惯用的道具，被作者信手拈来，植入一个个故事情节。如孙悟空与铁扇公主斗智斗勇，终于＂借＂来的芭蕉扇；诸葛亮殚思竭虑，运筹帷幄时，总不离手的鹅毛扇；薛宝钗为避“偷听”之嫌，佯装扑蝶的团扇；林冲在廨宇墙外为鲁智深武艺喝彩时，所执的西川折叠扇；还有杜牧笔下，那银烛秋光的夏夜，女孩儿追扑流萤的轻罗小扇；孔尚任戏里，青楼女子李香君，为节操血溅爱人的定情之物，染成点点殷红的桃花扇……

这扇那扇，或作降妖的法宝，或状儒将的风采，或为场景的饰物，或表爱侣的情意……它们大多淡化了扇子的本义。而真正能为人们摇动生风的，只怕还得数经济实用的蒲扇了。

武汉是中国的三大火炉之一，鄂城挨“炉”而居，炎热程度好不了多少。在那些热浪滚滚，大汗淋漓的三伏天，在不知“电扇”、“空调”为何物的年代，蒲扇便成了手中须臾离不开的“凉友”，替人驱赶着难耐的暑气。

六月天气热，扇子借不得，

不是我不可，你热我也热。

这直白的顺口溜，不知谁的原创，一经面世，便成了流行的儿歌，被小伙伴朗朗传唱，既应了炎夏之景，又道出了人们不便启齿的世故。

除了扇风祛暑，蒲扇还可遮阳、挡雨、垫坐，甚至还可替代惩戒的“刑”具，拍打在捣乱鬼的屁股上。那是菩萨心肠的老外婆，佯装生气地将大事化小，若是被严厉的父亲撞上，恐怕就不会这么便宜啰。

蒲扇由棕榈科的蒲葵制成，叶片硕大，生风，叶柄硬直，便握。一轮轮脊纹，以柄的一端为起点，呈射线状排列，煞是规整好看，如果是新买的，风里还飘着股淡淡的蒲香呢。

记忆中，我家蒲扇“素面”的少，总要来点诗词花草什么的，且多是有点功底的二哥所为。只见他先以清水擦拭扇面，然后提起毛笔，在脊纹间勾勾画画，再用浸过水的毛边纸蒙上，对着煤油灯的焰子（火焰的黑烟部分）熏黑，掀开，黑底白字呈现眼前，用水冲洗也不褪色。

我佩服这工艺的发明者，更赞叹它恰到好处地用在此处，你看，一把平常的蒲扇，信手几笔，便古朴典雅了许多，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只可惜那时没有收藏意识，否则留存至今，故旧久别重逢，又该是别样的珍惜吧！

蒲扇用了段时间，周边的篾条便显松垮之态，母亲便会找些零碎布头，沿着扇周匀匀地滚上一道边，布边正反对称，针脚细密工整。老辈人过日子精细，一把蒲扇经过这样的维护，用个七八年完全没问题。

对蒲扇更多的记忆，是江堤上那些月朗星稀的夏夜。

那时，我家与长江只隔着一道大堤，长江就从后门流过，“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江上的白帆”，只是白天的写真，晚间的歌词，都写在逶迤的江堤上。

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江畔人家遭逢炎夏，不会坐等“火炉“炕死的，晚间上江堤纳凉睡觉，便是个不错的对策，以致堤上的长龙阵，成为这座江城盛夏独有的风景。

常常，在落日的余晖里，我们用小桶挑来江水，泼洒在门前的堤上，地盘早已约定俗成，不会有边界争端。继而大家搬来竹床、门板、凉靠椅，抹净摆好，远远望去，整个江堤满满当当，一眼看不见头尾，只留下窄窄的几条通道，供纳凉者穿行。

晚饭后，在“蒸笼”里闷了一天的人们以万人空巷之势，涌上江堤，一手夹着铺盖，一手摇着蒲扇，有的肩上还搭条毛巾，手里端着个大搪瓷缸，里面是花红叶子泡好的凉茶。一看那势头，便知是准备打持久战，要在堤上睡通宵的。

男人们凑在一起，少不了家国大事，世界风云，女人们则油盐酱醋，飞短流长，孩子们天生是“人来疯”，乘机在竹床间追逐打闹，全然不顾刚洗干净的澡又脏成泥猴，颈上扑的痱子粉汗湿后，随手可以搓落成条。

终于，月亮升起来了，清辉洒满大地，江流如练，江风习习，白天的燥热渐渐消退，喧嚣的江堤也小了声息，只有蒲扇还在人们手中轻摇慢拍。玩累了的孩子纷纷被大人拽上竹床，擦干汗水，强制睡觉。我躺在母亲身边，凝望着深邃的星空，皎洁的月轮，拼接着与月亮沾边的神话碎片，一会儿嫦娥，一会儿织女，再一会儿，就自己管不了自己了。

依稀感到，母亲蒲扇摇出的清风，从头至脚，又从脚至头……清凉了肌肤，也清凉了月光如水的梦。

喻少莲，女，中共党员，大专文化。1968年到鄂城县泽林公社建新三小队插队，1970年被招工到武汉市汽车运输公公司，后调入大冶有色金属公司，当过工人也当过干部，并在此单位退休。喜读书，也不时写写文字，旨在自娱自乐。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