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之容颜

宋佳音 《 人民周刊 》(2021年第13期)

素罗笠顶碧罗檐,晚卸蓝裳著茜衫。

——题记

初夏时分,含羞的牵牛花是极动人的。

曾经觉得“牵牛”这名字土里土气,着实衬不上这娇羞迷人的小花。后来看到一篇文章,讲古时候一个爱睡懒觉的人种牵牛花,从没见过花开的样子,好生奇怪。邻居告诉他牵牛又叫“朝颜花”,顾名思义就是早晨才能看到它的容颜,花朵过午便凋谢。自此,我便爱上了“朝颜”这个名字。朝颜,朝之容颜,你瞧,这名字多美啊!

朝颜总是如同一个含羞的姑娘家,在晨风的轻抚中娉娉袅袅,轻轻柔柔拨开清晨的迷蒙,张开小小的怀抱迎接第一缕晨光,让自己光彩动人的容颜沉浸在温柔的阳光里,然后同早行的旅人打个照面,送上最最灿烂的一朵微笑。

只是在我看来,牵牛只短短几小时的花期,总归是有些可惜的——毕竟,它是为此做了整整一夜的准备啊。汪曾祺曾写道:“牵牛花短命。早晨沾露才开,午时即已萎谢。”然而,或许牵牛花并不认为这是可惜的吧。朝颜花,朝颜花,晨光只开一刻钟,但比千年松,并无甚不同。于它而言,一刻的绽放,自有一刻的欢喜。只需自己开,何管他人言?做那唯一能够吻上清晨阳光的花朵,想必牵牛花小小的心里,也应当充盈着沉甸甸的喜悦吧。

“朝颜”太雅,“牵牛”又俗,人们最常唤它,还是“喇叭花”。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天,便是喇叭花疯长的时候,花圃、栅栏,甚至任何可以挤得下的犄角旮旯……一个个或紫或粉的小脑袋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仰着喇叭样的小脸儿,好像从那花朵深处,随时会流出一曲夏日的赞歌。还不识字的小孩儿都已经认得它了,指着便脆生生地叫:“喇叭花!”小姑娘们总是不知心疼地,把喇叭花从细嫩的茎上扯下,挂在耳边,假装是两只大大的耳环,倒也别有一番趣味。只是断了根的喇叭花,比其他的花朵更要脆弱几分,还没一会儿便完完全全枯萎了——同游子念家一般,它大概也是极其想念自己的归处的。

朝颜,朝之容颜,就是这样淡然,这样有灵性,这样顽强坚定,又是这样如同人一般恋家的花啊。也便是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吻着晨光,开在朝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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