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中注定——憨山大师传【连载⑬】
第五章：五台隐修
德清终于到了梦中的清凉雪山，在这里一住就是几年。勇猛精进，修行得力，由一名才华横溢名满两京的文字僧，转变成为名符其实的大德高僧。
一、法云庵中“清郎居”
万历三年二月十五日，三十岁的德清和四十五岁的妙峰，在平阳府衙差役的护送下，到达了向往已久的五台山。他们首先来到五台山的腹地台怀镇，在塔院寺里住下，受到住持大方和尚的热情招待。
两年前，德清曾经来五台做过短期游览，朝礼文殊，遥望憨山，因为身体忍受不了山上的寒风，匆匆离去。现在，德清的身体素质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能够适应北方的苦寒气候。
朝礼了几座大庙，到各台游览了一周之后。德清向大方和尚表示，自己想长期在五台隐居修行，希望大方能帮他寻找一个僻静的住处，地点最好在北台，离那座奇秀的憨山近一些。
大方考察了几天，最后选中北台龙门的法云庵。这座小庵，以前叫弥陀庵，现在已经破败不堪，无人居住，大雪把庵门都堵死了。
三月三日，德清和妙峰来到这里，清理了路上和庵中的积雪，把破旧的房屋稍加整修。庭前有块碍路的石头，半截埋在地下，德清和妙峰找来工具，费力地将石头挖出，移到旁边——原来是座石雕的莲花座。
妙峰打水清洗石座，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德清，你快来看！”
德清跑过去，顺着妙峰的手指，德清看到石座上清晰地刻着三个古雅的隶书——“清郎居”。一刹时，德清的热泪流淌出来，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南方常把年轻人称为某郎，三国的周瑜叫周郎，孙策叫孙郎。德清十二岁到报恩寺，虽然没有出家，但受了三归五戒，太师翁给他起了法名叫“德清”，庙里上下，平常都亲切地称他为“清郎”。出家后不久，听无极大师讲《华严玄谈》，就非常向往澄观大师居住过的清凉雪山。人世蹉跎多年，今日方才来到五台居住。谁能想到，在这北台龙门的荒残小庵里，居然早就给他准备下一个“清郎居”！
这里本来就是自己前世的故居呢？还是佛祖菩萨在冥冥中的加持和恩赐？
“不证圣果，难报佛恩！”德清激动地说。
“没说的，你就在这里放下一切，踏实修行吧！”妙峰鼓励道。
注：《年谱》中没有“清郎居”的记载，也不曾提到“法云庵”，此处据《清凉山志》。另有一说，德清和妙峰所居为“妙德庵”，文殊师利菩萨汉译名为“妙吉祥”或“妙德”，“妙德庵”即是“文殊庵”。不过，也可以理解成“妙峰德清居住的庵”。“妙德庵”的位置，似在紫霞谷中，后来紫柏大师的弟子们曾经在该地雕刻过方册大藏经。德清后来另有一“紫霞兰若”的住处，似乎也应在紫霞谷中，后来让给镇澄法师居住。
二、单提一念
妙峰在法云庵和德清共住了一阵子，就搬到夜台，自己修行去了。德清一个人留在庵中，全副身心，投入打坐经行，开始了全新的修行生活。
德清知道自己爱好文学，文字习气太深，日后终成禅病。就单提一念，时刻护持，不管是坐卧立行，心念都专一不动。
偶尔，也有游人或朋友从庵前经过，进来看看，想与德清交谈。德清一语不发，见了人只是干瞪几眼而已。日子久了，看见大活人，和看见木头凳子一样，并无分别。渐渐地，以前读过的儒家经典，诸子百家，诗词歌赋，开始从脑中淡忘。他觉得自己，已经是“胸中无一字”了。（这也是一种比方，德清毕竟还记得佛经。）
独身修行的生活是很艰苦的。山下的居士，给德清供养了三斗小米，他自己也向山下农民乞讨了一些麦麸。在山上挖点野菜，捡些柴禾。每天只吃一餐，用几粒米烧点汤，就着麦麸野菜就是一顿。吃了半年，三斗小米还有剩余。
三、洪恩来访
德清的师兄雪浪洪恩，在伏牛山住了一阵子，打听到德清住在北京，广交名士，便赶到北京相会。他到北京时，德清已经和妙峰去山西了。洪恩在北京盘桓了一阵子，又打听到德清到了五台山，便来寻访，弟兄两人终于在法云庵中相会，久别重逢，又喜又悲。
洪恩看见德清住处简陋，饮食寡淡，心里很难受。但为了鼓励德清，他表示愿意留下来，和德清一起苦修。德清知道洪恩不是吃苦的人，便问他以后的志向。
洪恩说：“我见你此心如冰，刻苦修行，当然愿意和你在这里同生共死。只是，咱们的恩师无极老人年岁大了，身边也不能没有个贴心的弟子，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德清笑了笑，说：“每个人的志向不同，缘份也不同。我也认真观察过师兄，您的缘份，不在于枯坐修禅，而在于登坛讲经，续佛慧命。我说的对不对？”
洪恩点了点头，他确实属于精通佛教经义，善于登坛开讲的人。
德清继续说：“江南的佛法，衰落已久。幸亏有我们的恩师无极老人，受佛付嘱，重开讲坛，使江南佛法有复兴的机会。但是，老人年岁大了，座下也没有几个得力的弟子能够继承他的事业。师兄深得恩师真传，将来弘法的重任，您不来承担，还有谁呢？现在，恩师年老，朝不保夕，您应该陪在他的身边，不应该四处云游参学。”
德清这么一说，洪恩也就坚定了信心，准备返回南方。法云庵夜里很冷，饭食不好，洪恩住了两天，身体就受不了，便告辞下山。临走的时候，德清又嘱咐道：“师兄一向潇洒惯了，不把弘法当回事。这次回去，一定要紧紧陪在恩师身边，必要的时候，可以替恩师登坛讲经，不要太谦让，要在佛教界树立威信，培养人缘。这样，在恩师去世以后，您就可以顺利地继承法统了。”
德清这么说，当然是出于对洪恩的偏爱，替他出谋划策打小算盘。但是洪恩才华横溢，确实是继承无极大师事业的最佳人选。
洪恩回到江南后，果然做得很成功。在无极大师去世后，继承法席，青出于蓝，宣扬华严、慈恩两宗的教义，在江南影响很大。另外，洪恩受德清影响，也钟情于禅宗，放下教门大法师的架子，向宗门大德逊庵和尚请教禅宗，努力参禅，后来也得到了禅宗的单传之旨，明心见性。
不过，洪恩出身豪门，身上有许多骄奢的习气，成名后习气未减，也曾经闹得佛教内外人士侧目，酿成事故。这都是后话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