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进玉树

青藏线老兵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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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进玉树

作者:窦孝鹏

从电视里看到,2010年发生大地震的青海玉树地区已经完成了恢复重建的任务,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宽广平坦的大路,错落有致的高楼,设计新颖的医院、学校,一应俱全的商场、饭店,整个城镇面貌焕然一新,充满了生机和现代气息。

此时此刻,我不由想起了半个多世纪前,我们第一次进玉树的那些难忘的经历。

1958年,我在汽车第76团担任新驾驶员。11月的一天,我们领受了一项任务——紧急向青海玉树运送一批弹药和给养物资,支援在青南一带剿灭匪患的骑兵部队。那时青南一带经常有叛匪、土匪流窜活动。

上级确定,这次任务由副排长朱兴带领我们三台车去完成。三台车的驾驶员分别是班长刘铁锁,老驾驶员关铭、张一飞。我跟着刘班长当实习驾驶员。

车子装好货上路后,我突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巧合:三个驾驶员的姓分别是刘、关、张。途中小憩时,我对大家说:三国时刘备、关羽、张飞桃园三结义,为人所称道;今天,我们的小车队也有个刘、关、张,朱副排长权充诸葛亮。有这样的阵容,我们这趟任务一定能圆满完成。

车队从青海西宁市一路向西,翻过日月山,不久来到了倒淌河兵站。我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就问刘铁锁:“班长,这日月山、倒淌河的名字怪怪的,有什么讲究吗?”

刘班长说:这和当年唐朝文成公主进藏的传说有关。那时,文成公主奉命进藏去与藏王松赞干布成亲,从长安临走时,父母送了她一面日月宝镜,说如果想念亲人时,可以从日月宝镜中看到。文成公主越往西走越荒凉,越思念父母亲,就不断拿出日月宝镜来看。越看越伤心,越不想走了。后来,为了坚定信念,来到这里后,便毅然摔碎了日月宝镜。随着宝镜的落地,轰然突起一座大山,这便是今天的日月山。文成公主摔碎日月宝镜后,一路流着泪向西行进,她的泪水便形成了由东向西的倒淌河(其他河都是由西向东的)。

现在,倒淌河已成为一个小镇,由这里往西是青藏公路,可到达格尔木、拉萨;从这里向南,便拐进了去玉树的道路。

说是道路而不说公路,是因为这里没有像样的能行车的公路。从这里向南到恰卜恰(今共和)这一段,还有残破的道路可走,过了恰卜恰道路就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可想而知,这一路我们将遭遇无数的艰险。

花石峡口枪声紧

鉴于这一路常有叛匪和土匪出没,袭击过往车辆和人员,所以我们一路都很警惕。但是第二天当我们的小车队行驶到花石峡时,还是遭到了叛匪的袭击。当时我们正通过狭长的峡口,突然从崖顶上面射来一排排子弹,打得汽车机器盖叮当乱响。

我们加大油门,想迅速通过,谁知一颗子弹打中了走在最前面的关铭的车门玻璃,他心中一慌,车头栽进了路边的一个小坑,车身横堵在了路上。

副排长朱兴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经历过战火的老同志,他大声命令:“关铭赶快把车弄出来。其他人拿起武器还击!”

当时我们的武器配备是:驾驶员每人一支折叠式铁把冲锋枪,副驾驶员每人一支步骑枪,干部配手枪。于是我们端起三支冲锋枪、三支步枪,以车身为依托,向崖顶射去。

嗒嗒嗒!嗒嗒嗒!枪声震响着整个峡谷。

叛匪们居高临下,占据有利地势,一边射击还一边发出嗷嗷的怪叫声。

朱副排长从枪声里判断,叛匪火力不强,于是命令两个助手去帮关铭赶快弄车,其他人继续还击掩护。

叛匪们的叉子枪抵挡不住冲锋枪的火力。对射了一会,山崖上的叛匪突然痛苦地叫了一声。我想,他们有人可能负伤了。果然不一会儿叛匪们便销声匿迹了。

这时,关铭把掉沟的车已开了出来,我们抓紧时机,通过了峡口。

黄河沿上冰河封

不久,我们来到了黄河沿(今玛多),这里是黄河上游,要去玉树,必须通过近百米宽的黄河。河上原来有一座木桥,但大部分桥板已被叛徒破坏掉了,只有一些残留的桥基站在河中。从现场的痕迹看,这是刚发生不久的事。

“这帮可恶的土匪!”大家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怎么办?我们把车停在河边想着办法。我提议:“我们从冰河上开过去”

的确,零下30度的高原隆冬,把黄河水已冻成了坚冰。汽车开过去应该没有问题。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朱副排长说,“但不知冰结实不结实。”说着,他拿起一把铁锹,下到河中去探查。我们也都跟着跳进了冰河。十级大风刮得人直打趔趄,我在冰上站了约半分钟,鞋底就被冻沾在了冰面上,抬不起来了。我们一直走到河中间,用铁锹钻了钻看到冰冻得很结实,这才放了心。

可是,这里的河岸很陡峭,车子怎么开进去呢?

我们往河的上游走了约200米,终于找到一个平缓的慢坡,可以把车从这里开到冰面上去。

但是,和这个慢坡相对的对岸却是一个陡坡,车子过了河也开不到岸上去呀!

再找!我们又向上游走了约300米,终于发现了河对岸有一个可以上去的缓坡。

于是,一个过河的方案形成了:先向上走200米,从河这边的缓坡把车开进冰河去,从冰面再向上游方向行驶300米。从对岸那个缓坡上把车开上去。

行动前,副排长再次提出要求:冰面开车一律挂二挡。太慢,走不动;太快,易打滑。不能猛刹车,否则车打横。

就是按这个方案,我们安全地通过了冰封的黄河沿。

野牛沟里野牛凶

过了黄河沿,道路越来越难走。有时走着走着就找不到主干道了。这天下午,我们经过野马滩,天黑时来到一个叫野牛沟的地方。这时天黑风高,黄沙混沌,我们在野牛沟里转了半天,找不到前进的道路了。于是,朱副排长决定:就地安营,天亮后再行动。

我们把车停在背风的地方,用喷灯烧了些开火,烤了自带的几个冻得像石头似的馒头,算是一顿饭了。

大家实在太累了,便裹着皮大衣,挤在驾驶室里休息了。很快,我便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突然感到车子似乎在晃动。“有情况!”我大喊一声。

同车的刘铁锁班长也醒了过来,他仔细听了几秒种后,便突然打开了车灯。

立时,在灯光的照射下,我发现几头野牛凶狠地用身子撞着我们的汽车。大概我们的车堵住了它们的出路,它们感到自己受到了威胁。

这时,其他两辆车上的人也都醒了。我大喊:“我们遇上野牛了!”

野牛一见灯光,愣了一下,接着便掉头朝沟里边跑去了。张一飞反应很快,他操起冲锋枪向野牛扫射了一梭子弹,一头野牛“哞”地大叫一声,被打倒了。

这一折腾,我们睡意全无。不久天渐渐亮了,我们跑过去一看,那头被打死的野牛已经冻硬了。

朱副排长提议:我们把这头野牛拉上,到玉树后交给骑兵战友改善生活吧!

正好我们车上还有点空隙,但要把这么大的家伙装上车不容易。好在野牛被打死在一个一米多高的土坎上,于是,刘班长把车倒过去,车尾对着土坎,几个人一起动手把那头野牛推到了车厢里。

天大亮后我们又出发上路了。

巴颜喀拉遇雪崩

快中午时,我们的小车队来到了巴颜喀拉山下。老远看,海拔5200米的巴颜喀拉山白雪皑皑,高入云端。它一年之中有八九个月飘雪花,冬季更是雪裹冰封。能否顺利过山,对我们将是一次严峻考验。

我们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开始上山。走到半山腰,迎面开来了两辆运输公司的汽车,朱副排长问他们:“山上的雪大吗?道路有没有被大雪封住?”

地方司机答道:“我们过来的时候,道路已被雪埋得看不清楚了,你们要小心!”

我们给轮胎套上防滑链,在雪幕中小心前进。当我们快要到达山口时,前面忽然一声轰隆隆的闷响,发生了雪崩。靠路右边的山崖上崩塌下来许多积雪,一下堵住了前面的道路。

好险!我们要是再往前走七八十米,正好就被雪埋住了。

我们停车待了一会儿,看到再没有什么动静了,就跑到现场去查看情况。

由于右边的山崖不是很高,所以崩塌下来的雪有三间房子那么大,一部分雪还滑到了左边的山沟里,公路上的积雪有四五米厚。朱副排长从半山崖绕过去看了看,回来把我们召集在一起说:

“路段被堵了大约有15米长,我算了算,堆在路上的积雪约有300多立方米。但雪不比泥沙,它比较松软。路左边就是深沟,我们把雪铲到山沟里去,清理出一条车道 ,应该不会太费工夫。”

于是,我们七个人,齐心合力,有的用铁锹,有的用脸盆,把积雪朝左边沟里推去。

高山缺氧,寒风砭骨,干了不一会,我们就感到胸闷气喘,眼冒金花,头疼得像要炸开,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新战友小王,正挖起一脸盆雪往外抛,突然两眼一黑,昏倒在地,口吐白沫,脸色变得煞白。朱副排长叫他裹着皮大衣躺在地上休息一会儿。但不到十分钟,他又起来干上了。

我在雪窝里正奋力铲雪,忽然感到腿打不过弯来了。低头一看,原来两个裤腿冻成了冰筒子。张一飞用铁锹头给我敲了敲,掉下了一堆冰块。

就这样,经过近3个小时的奋战,我们打通了一条3米宽,15米长的通道。朱副排长检查后,认为没有什么危险了,就准备把车开过去。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朱副排长决定:由他在前面指挥,由团里的安全行车标兵、技术能手刘铁锁把三辆车一一开过险境,张一飞作他的助手,关铭带领副驾驶前后观察,我和小王手持三角木,跟在两个后轮边,随时准备打掩停车。

由于组织严密,三辆车都安全地开过了险道,冲过了巴颜喀拉山口。

下山的道路同样步步惊心,处处藏险。但我们处处小心,步步谨慎,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驶,安全抵达山下。

这天傍晚,我们终于到达只有几排小平房和几间小泥屋的玉树县城,把承运的物资及那头野牛,交给了设在几座帐篷里的骑兵营。

回忆一路上的行程,当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了几句顺口溜:

花石峡口枪声紧,

黄河沿上冰河封,

野牛沟里野牛凶,

巴颜喀什遇雪崩。

英雄高原汽车兵,

志坚眼亮方向明,

千难万险碾轮下,

凯歌响在玉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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