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壶口 ,壶口(散文)
壶口 ,壶口
阿 若
从巴颜喀拉山出发,黄河攒流前行,一路壮歌。青藏高原的风,黄土高原的沙,没能怠慢它匆匆的脚步。淌过最长的拉加峡,挤过最最窄的野狐峡,掠过比降最陡的龙兰峡,黄河挽起一座又一座水利枢纽,把光明传递给千家万户。它浇灌着沿岸的田垄稼禾,滋养民众。更为神奇的是,它在中国北方的宁夏和内蒙古一带婉转缠绵,冲击出约二万五千平方公里的重要农业区的产粮基地——河套平原。民谚有曰:“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这大片大片的膏腴肥美之地,被誉为“塞上米粮川”。也许这都是黄河作为“母亲河”的应有之义。但如仅仅这样地看待这条“流动的命脉”,似乎太狭隘了,也太过于物质和功利。
这条在中华版图上任意西东,从流漂荡的大河,挽山连海,在行走中壮丽,在壮丽中升华,难道没有一种自然的更深刻的内涵,一种让人震颤而奇崛的精神向度和灵魂深度?到壶口走走,或许会找到满意的答案。
在内蒙口托克托县的河口镇,由西向东的黄河突然掉头南下,让人猝不及防。从地图上看,黄河就像是一川瀑布,几乎笔直的挂在内蒙古与河南三门峡之间。李白再世,也得长吟“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可惜,地图上的直线,不是地理上的悬崖峭壁。这条直线就是九曲黄河“几”字的右边。它把山西和陕西分离,也把山西和陕西勾连,成为剪不断、理还乱的血脉之谊。黄河从鄂尔多斯高原挟势南下,左牵吕梁,右抚陕北,深切于黄土高原之中,谷深皆在100米以上,谷底高程由1000米逐渐降至400以下,河床最窄处仅30至50米。水与石的较量成就了黄河干流上最长的连续峡谷,也被称为神奇美丽雄伟的黄河百里画廊——晋陕大峡谷。真正的“黄”河就是在这里形成的,深涧腾蛟,浊浪排空,连李白都说:“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恰好点出晋陕大峡谷在此达于最后的高潮。壶口,就在龙门之上约65公里,处在高潮之巅。
车转过山口,就是一条狭长的峡谷。这里是山西省的吉县,与陕西省的宜川县隔河相望,一边叫壶口镇,一边叫壶口乡。一条河,成为两个省共有的旅游景区,在全国并不多见。我没有看见黄河水——河水贴地而行,没有照片和影视资料中那般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我也不知道这宽阔而平整的峡谷就是黄河的河道。直到看见峡谷中间有一片升腾的水雾,听到有人惊呼,才知道壶口到了。
河道有四、五百米宽,东边的河道大多裸露着,顺势修建了一些小路和桥道,供游客行走。河道里有一块一块长形的条石,褐黑色,看起来质地很坚硬。还有一些黄色的石块,石质相对就比较疏松,表面有一些砂粒。坑洼不平的河道低处,黄土和泥沙慵懒地倦缩其间,不理会阳光的炙烤。稍高一点的石缝间、土肥处,蒿子和野草踞其一方,随风招摇。我在谷底中徜徉,我在河道里踯躅,就像一颗蹒跚千年的砂粒,或者是一只不知岁月流转的蜗牛。此刻,天地浑然,时间停止也罢,永恒也好,它永远在我的生命之中,生命也永远超越在时间之外。烈日高悬,岁月与灵魂一样,净了。
壶口瀑布靠近河道的西侧,湍势吼千牛。它不像诗意的庐山瀑布,也不像洁静的九寨沟瀑布,更不似飘渺的雁荡山瀑布,直立于眼前或悬挂于远处。它不需要仰望,平视或俯瞰均可。倒是瀑布激荡起的团团水雾给了大家一个仰望的机会。水雾凌空张扬着,飘移着,翻滚着,恣意而随性,没有章法和规矩,像是顾自高兴玩耍的孩子,不知疲倦。阳光也来助兴,给水雾注上色彩,恍然一看,像一方丝巾,或是一张魔毯,不停地变幻。有时,一座七彩虹桥凌空飞架,牵手东西。有时,更像一朵绽放的玫瑰,绚丽灿烂的生命鲜活生动地当空展濱,惹得众人引颈长叹,啧啧称奇。
水雾飘过来,湿了人身,也诗了人心。
极目上游,两岸青山夹峙,中有沟壑深谷,黄河自北而来,河面宽阔,水流平缓,不急不躁,宛如一位大家闺秀,顾盼生姿。及至壶口,河道顿窄,从四、五百米的宽度骤然收缩到三、五十米,“盖河漩涡,如一壶然。”大量的河水瞬间叠积,急流勇进,恰如万马归槽,汹涌倾泄。前浪翻滚着,后浪挤护着;左浪撕咬着,右浪缠绕着;上浪腾挪着,下浪反击着;细浪躲避着,粗浪压迫着;小浪呼号着,大浪喘息着;主浪咆哮着,支浪叠涌着;直浪跳跃着,斜浪奔突着……衔首续尾,一浪接一浪,腾空而起,俯冲而下,排山倒海,藏风聚气,势不可挡。拼命挤过窄处的河水,失重摔在岩石上,溅起浪花,又被后来者泰山压顶,再次被裹挟着重重摔下,跌入深渊,旋即激起千层浪。再摔,再激;再激,再摔,水龙上下搏击,雷霆万钧。浪涛前赴后继,循环往复,不可遏止。湍流在几十米高的断崖上飞泻而下,气势高亢激昂,声音撼天动地,犹如一曲黄河交响,轰鸣在中华民族的心魂上。
壮美至斯。黄河,你几千里不懈奔流,难道就是为了在壶口置琴弦歌,奏出天地人寰的最强音么。
歌声铿锵丰沛,追述着黄河根脉,蕴籍着华夏文明,昭示着民族气节,闪烁着抗战怒火,展现着不屈精神,揭示着不朽真理,开拓着前进步伐……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一群六、七十岁的老人,整齐地排列着,站在瀑布旁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高声歌唱。那气势、那精神、那面貌、那场景,让人热血沸腾。须眉皆白的指挥者,像一位久经沙场镇定自若的将军,情绪饱满而有节奏。激越的歌声与咆哮的黄河浪涛声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涛声,哪是歌声?
情绪被感染了,激情调动起来,我爬上巨大的岩石,挺起胸膛,张开双臂,抬头远望,一副战天斗地、抱天揽地、顶天立地和无所畏惧的样子,一股豪气瞬即从胆边升起,迅速积聚,自胸腔喷涌而出,震天吼,欲高飞……
一朵一朵棉絮状、哈达状的白云,慵懒地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那或许是晒干了的黄河水飘到了天上,成为另一种景观。河滩上还有一些特殊的人们。他们是当地的农民,一人牵着一头驴,正在招徕顾客骑驴照相。头上扎着白白的羊肚巾,身上穿着对襟的羊大褂,脖子上挂一杆旱烟袋,腰里系着一根红绳子,脚上蹬一双布鞋,黝黑的脸上绽满笑容,透着热情,看着纯朴,显着亲切。更为喜庆是那驴子,头上戴朵大红花,脸周围还有一圈花环,系着七彩花儿。额头上的红面条写着“壶口小黑”、“壶口老黑”等字样,那是驴的名号。驴身上驼着貌似嫁妆一类的东西,鞍布上还绣着一个红彤彤的大双“喜”字。这一切,给壶口瀑布注入了山陕人民的生活节俗风情。一个长得高挑漂亮的大姑娘穿着当地人的衣饰,正爬上驴背准备照相呢。“你看,这长得白白净净的脸蛋儿,肯定是娶了个外来的'媳妇儿’!”大家轰然大笑。
瀑布巨大的冲击力,硬是将原来相对平整的河道,生生地切出一道一、二十米深的沟槽来,形成万里长河上一个独特的奇观——河中河、河中瀑、河中峡,甚至是河中海、河中溪。壶口原本紧邻着孟门,由于长年急流的冲刷切割,深槽平均每年向北推移一米多,使得现在的孟门离壶口瀑布已经有五公里远,被誉为“十里龙槽”。大自然的伟力神功不得不让人折服。
离开喧嚣处,顺着龙槽往下走,激荡翻滚的河水慢慢平静下来,整理好心情,逶迤远去。河下游不远处的西岸,有一朵鲜艳的大红伞,在蓝天白云映衬下,分外抢眼。伞下,孑然站着一窈窕女子,女子身着红色衣服,让人遐想。她是在等情哥哥,还是在欣赏黄河水?一条大河,两个邻省,能阻挡分割她的情缘么。
湍流如注的瀑布、深切绵延的龙槽、蓝天白云下鲜艳的大红伞……一种偶然天成的铺排,造就一幅奇崛的风景图,定格在壶口这片深长的峡谷中。大自然与人文风景的高度融合,构成壶口瀑布最完整的意象。
天地一幅画,黄河复何言。
离开时,我走出好远了,回首再望,那红衣女子仍在原处。我心里突然柔软起来,朝她站立的方向傻傻地挥了挥手,不知她感觉到没有?
作者简介
阿若,原名张向前,河南省散文学会理事,“河南散文”微信公众号主编,《西南作家》杂志编委。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人民日报》、《人民文学》《中国青年报》、《解放军报》等发表各类文章数百篇。个人作品被收入《中国散文大系》、《中国散文精选100家》、《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世界华文作家》、《2012全国散文精选》、《2013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2016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等。主编《中国散文选粹》一书,被中国国家图书馆收藏。著有长篇小说《难以忘却的空战》,新闻作品集《鞍马尘》,出版个人散文集《屐痕处处》、《秋水长天》,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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