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新林/柳思（散文）
柳 思
冯新林
学校的星期天，像散了戏的剧场，空旷而寂静。
这是所完全学校，有小学、初中和高中，是当时一所矿务局的子弟学校。毕业我就在这里任教。
入校门，是个花坛，坛中建映门墙，栽四棵雪松。松干笔挺，有合拃粗，枝呈规矩的阶梯塔状，松针绿中泛白，如披层薄霜。花坛东边建有两排简易住房，红砖红瓦，墙为一立一平的一八墙，让人随时有种倒塌的感觉，顶是油毯扣瓦，勉强挡风遮雨，我就住在前排的第二间。住室内顶后墙窗子放张课桌，看书写字吃饭多用，两条条櫈支块木板，便是睡觉的床了，床上是上大学时的被子，一个方凳放脸盆，屋里的地面是麻麻花花的土面，一天不洒水，起尘，洒多点，成泥。
阔別故土，离开家乡，缠绕我的是满满的思念。曾抓把家乡的土，包在牛皮纸的信封中，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万一不服水土，拉肚子，捏一撮化入茶水服下，即可治愈。治疗乡愁思念的除了上课备课，和比我小不了几岁的高中生一起，便是学校的图书馆。这里的藏书真的称上丰富，许多书是我在文学史上读到而在这见到，借阅卡显示，我又是第一个读者，沉浸书海，我忘却了外面的世界。我也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创作，给学生刻印考试卷的纸张，对折割开，足用，写的东西，我还挂封衬底，每篇都正二八经装钉起来，码放在桌子一角，看到它渐渐长高，心中充实并快乐着。夜深人静中听到轻轻的沙沙响，推开窗户，原来是屋根的柳树，伸下来的枝条抚摸着，温柔多情。正想出手扯过，却有枝条顺窗口探进，要和我牵手一样，这是怎样的精灵，我的身在异乡孤独凄苦的心为之一颤，在这深秋时节，涌入暖暖春意。
我偏爱柳树，柳下垂钩，折枝弄笛，爬树粘蝉，编帽遮阳，都记下了儿时的淘气或拾趣。“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每每读及，几番泪奔。“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常激起无限遐想和思情的萌动。柳应该是女中的伟丈夫吧，柔而不弱，美而不媚，贫而有节。那一枝一叶，一漂一浮，袅娜多姿，让人心生怜见。
又一次想起那个叫柳青的姑娘。还是上高一时，班里来了一个女生，起初，她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在意，真到有天作文课，她的一篇柳叶青青的文章，轰动全班。这个个儿条道，略显清瘦的女生叫柳青，柳树发芽儿，柳条儿泛青的时侯生的。她的父亲在她小学一年级的时侯病去的，母亲艰难地拉扯着她和她的哥哥。文章充满对父亲的思念和生活的抗争，老师读着几度哽咽，教室寂静，后来听到女生们哭声，接着男生也抹起眼泪。接下来的日子，那个姑娘走进了一个男生的心里。那是个不容恋爱或者说不能恋爱的时侯，每个人似乎都很拚命地努力，试图去抓住那根能够改变自已命运的金边稻草。每到周末，柳青总要回家，我偷偷地看着她远远的离去或到来。有一个阴雨天，看到她背着半袋面在泥地里趔趔趄趄走来，不知哪来的勇气，从她身上夺下，一口气背到学校。学习资料极少，她找到的书有时偷偷放在我的书包，还书时，鼓着胆儿夹张纸条，写上一起拚吧的字样儿。每次进教室，总是先看她的座位和座位上的她，有几次目光撞在一起，开始还都迅速移开，后来便也不再移走，她的目光清纯，充满关心和鼓励。又到了柳树发芽的时侯，她却离开了学校，嫁到了十几里外的沙河边，给长她五岁的哥哥换个媳妇儿，她把她的复习资料放进我的书包，书的扉页上画着一株柳树。
月光如水，我翻出了那本随带的书，遥想着赠书的她，想着她现在的日子过得怎样，此夜无眠。
后来，我无意间寻得一个花盆，捡枝像筷子样粗的柳条儿，从特意留下的窗户的洞绡口穿进，一端糸在窗栏上，剩余的压枝埋插在花盆的土里，我的寂寞的桌案也就有了一株柳树，我的心事也就有了倾听者，仿佛也有了抚慰者。
也应了无心插柳柳成荫，花盆里的柳枝居然生了根，我将它同母枝剪开，培了新土。怕新接的水硬水凉，买个小塑料桶，把水洒暖澄净再浇。幸福的日子是飞快的，寂静而充实的时光也不难熬，当图书馆的书留下我攀越印记的时侯，当码放文稿的小山渐渐隆起的时侯，我的小树也有姆指粗了，也伸展着自已的枝条。后来，我陆陆续续换了几个地儿，小柳树一直陪伴着我。有一年外出学习，回来时，花盆里的土干裂了，小树枯黄，叶片儿也开始落了，我心疼得几天像没魂似的。好在一次透水后，小树返醒过来，却像害了场大病。
我突然觉得，小树应该属于大地，不论贫瘠。趁着假日，我把它带回故乡，栽植在藏着童年欢乐和秘密的河堤，这里也留下过对那个叫柳青姑娘的守望，留下过青春的萌动和爱的苦涩。
多少年后，种下小柳树的河堤被开发成了街道，一抹绿色成了匆忙的叫卖。偶尔断断续续听到柳青的信息，她承包了几十亩的河湾，水里养鱼种荷，堤上植柳，空地养鸡，树下洒种金蝉，她的女儿是一名画家，曾举办过个人画展，名字叫杨柳青青。
柳丝摇曳，柳思深深。
ZUOZHE JIANJIE
作/者/简/介
冯新林，男，1962年10月出生，河南沈丘县，1982年大学中文系毕业。当过教师，宣传干事，政工秘书。1996年任郑煤集团报社副总编辑，2005年任郑煤集团新闻中心主任。善长各种文体的写作，新闻宣传的策划。系郑煤集团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郑州市作协会员，中煤作家协会理事，中煤记协副秘书长。有诗，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发表并获奖，获全国企业报新闻奖，获郑煤集团首届拔尖人才等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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