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空中的遗憾（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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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
出动三架重型轰炸机，挂足炸弹，对沂城进行轰炸！
沂城？！作为“飞行五虎”之一的张宗义接到上峰的命令，倒抽一口凉气，他难以置信上峰会下达这种任务给他。
对，就是沂城，由你亲自带队，还有疑问吗？
没疑问。张宗义眉头一皱，心说，如果奉命炸掉十几个目标，老城沦为一片废墟不说，还要搭上数以千计的身家性命，这种事恐怕只有鬼子才能做得出来吧……若不执行，军令如山，且不说他，随行的两名队员也要受处分。
下达任务后，两名随行队员面面相觑，等待张宗义发话，张宗义抬起胳膊，向前一伸手，两名队员会意，随张宗义向机场走去。
启动，滑行，起飞，轰炸机拉出三道柔软的白烟，飞向沂城。
不准散开，于城墙外上空保持飞行，只许一架投弹！登机之前，张宗义如是交待两名队员，口吻不容置疑。
沂城近在咫尺，三架轰炸机时而直冲云霄，时而俯冲而下，时而旋转，时而蛇形，仿佛在进行一场飞行表演，那急促冗长的轰鸣声倒成了航空警报，给城内外尤其是城外的人们提供了相对充足的躲避时间。
突然，一个调转方向，轰炸机顺着城墙向南飞去，掠过一亩平静如镜的池塘，张宗义集中意念，投下一弹，炸弹呼啸着往下落，咝——哐！一声巨响，池塘的水面破碎飞溅，银光闪闪，再往前飞，南城门外一带空旷无人，只有一片杂芜的野草，再投一弹，稳准狠，响声震天，烟尘陡乱……俯瞰城内，德国人建的天主教堂清晰可见，那是新四军军部、华东局所在地，不能投，张家大院设有电台，也不能投……
任务很快结束，一个发卡弯，飞机编队直奔东海方向。
下饺子一样，剩余的炸弹全被投入翻滚的海浪中――飞机带弹着陆是极其危险的。张宗义自觉这事做得天衣无缝，不急不慢地带队返航，向上峰“报捷”。
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张战果照片冲洗出来，上峰蹭地站起，质问：“就这几处？！”。
“挂弹有问题，只好到东海进行震荡。”张宗义早就背好台词了。
上峰的眼中射出一道冷光，瓮声瓮气地说：“略作修整，等待新的任务！”
“是！”张宗义立定身形，敬了一个军礼，退出指挥部。
果然，负责挂弹的机械师被关了禁闭，对于此事，张宗义喜忧参半。
次日，指挥部又下达新任务了――再次空袭沂城，并且要炸得漂亮，带队的不二人选还是张宗义。
伴随着嗡嗡长响，三架飞机掠过一片高岭，又掠过一片芦苇荡，就在这时，张宗义的思绪飘忽了一下，他想起少年时，和伙伴们站在城墙马道上俯瞰沂河，河上舳舻相接，两岸嫩黄烟柳――过往画面倏忽即逝，轰炸机继续保持前行。
很快，轰炸机驶入沂城上空，还是老办法，城东北角小校场无人，投一弹；顾家菜园人烟稀少，投一弹；城内北三孔桥附近投三弹……一番轰炸，百姓无恙。
怀着几分忐忑，张宗义带队回到基地，出乎他的意料，他不但没受到追究，还获得一次自驾小飞机回家探亲的机会，须次日飞返。
不知上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宗义心生疑窦，难道因为他们空军当时只有这么一个重型轰炸机大队，队员不能贸然处分？也有可能因为他的精明能干，在抗战时屡立奇功，还负过伤，面对这位难得的“飞虎”，上峰只好做冷处理。张宗义没再深思，而是满怀归家的喜悦，第三次驾机飞向沂城。
然而，这次探亲没那么简单。
那天早上，阳光晴好，小飞机飞得很顺利，像一只轻捷滑行的燕子，过了饭点，天却慢慢阴沉下来，往小飞机机身投下一层阴影，尔后，闷雷一阵紧似一阵，最终酝酿成一声巨响，大雨倾盆而下，小飞机不顾雨势，忍受着雨点无数次地敲打，继续往前飞，因为风雨的阻隔，航程变得好漫长，抵达沂城西机场的时候，机场已是一片汪洋，根本无法降落！
雨越下越大，还夹杂着疾风，小飞机慢慢减速，掠过破败的城楼，飞到张家大院上空，一圈、两圈、三圈……螺旋下降，低空盘旋，张家人听到飞机的轰鸣声，害怕极了，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他们以为第三次空袭又开始了。
小飞机尽可能压低飞行高度，几乎要撞上屋脊，实在不能再低了，堂屋前，那株盛开的栀子花摇曳着，像在招手，又像在作别，小飞机无处迫降，拉出一声凄凉的长鸣，向南飞去……
作者简介
王建，山东临沂人，1987年出生，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青春》《人民日报》《北方作家》《辽河》《百花园》《天池小小说》《语文周报》等刊，有多篇作品入选年度选本和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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