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伤寒论》,最终要学它的思路
从药证→药对证→方证的形成展开学习,这正是先人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拓展诊治方法的路径。
先人已经知道几十个药证与一些“某某甘草基证”以后,下一步自然而然地就会发现更为复杂的生药复合体了。如一个“汗多,心悸亢进”的桂枝甘草基证的患者现在又有“腹痛,脚挛急”的症状,你说先人们可能会选用什么生药复合体进行治疗?
桂枝甘草基和芍药甘草基合用,已经是一个不困难的回答。“汗多,心悸亢进,腹痛,脚挛急”就和“桂枝、甘草;芍药、甘草”形成相对应的关系。研究揭示,康治本《伤寒论》(以下简称康治本)生药在生药复合体中的排列是有规则的,桂枝甘草基与芍药甘草基合用以后,要去掉一个重复的甘草,并把它放在桂枝、芍药的后面,排列成“桂枝、芍药、甘草”的次序。这种内在的法则,远田裕正称之为“结合基共用生药的后置原则”。
为了加强两个生药基结合的黏合性,先人要加入调口味、开胃、和胃的“生姜大枣基”,这样结合的结果是“桂枝、芍药、甘草、生姜、大枣”,就应该是桂枝汤的雏形。
先人在反复淘汰和抉择过程中,在有意之间或无奈之下逐渐地调整并扩大了“桂枝、芍药、甘草、生姜、大枣”这个生药复合体的治疗目标,经过漫长岁月的试错、纠正、再试验,最后以“桂枝芍药甘草生姜大枣汤”能够治疗“头痛、发热、汗出、恶风”的目标才水到渠成地固化了下来。
我相信在没有文字之前的前经方时代的桂枝汤证的口诀应该是:“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桂枝芍药甘草生姜大枣汤主之。”先人反复使用有效以后,就把这种诊治方式保存了下来。经过千万年临床诊治的证实和证伪,终于破茧而出,流传至今。
康治本应当是现存《伤寒论》中最早的原始文本,当时的医学家运用阴阳学说整理先人遗留的口诀方证或条文方证时,就是在其基础上进行结构与文字的修正。譬如康治本第5条把“桂枝芍药甘草生姜大枣”这个生药复合体,简约为“桂枝汤”,变为我们现在看到的子:“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桂枝汤主之。”
桂枝汤证方证的发现开始的时候是偶然的、个别的,也可能是个例外,那为什么到了后来,甚至一直到了现在它却成为必然的、一般的诊治规范呢?那就是千万年不断地、反复地上亿人次的临床试验,临床诊治后的证实证伪的指标一直没有提出异议,于是桂枝汤证就落地生根了。就像我们吃大米饭一样,千万年来一直吃着,就一直吃到了现在。大米可以当饭,在开始的时候也可能是个别人在偶然之中发现的,但是大量的实践证明大米饭可口养胃,能够充饥活命,于是个别成为一般,例外成为规律,偶然成为了必然。自然妙成,如此而已。
桂枝汤证是所有方证形成的缩影,同时从桂枝汤证出发可以衍生出许许多多的方证。在已经知道咳喘是杏仁厚朴基证的情况下,当桂枝汤证的患者出现咳喘时,使用桂枝汤加厚朴杏仁汤就顺理成章了。于是“头痛、恶寒、发热、有汗、气喘”的桂枝汤加厚朴杏仁汤证就在反复使用、反复取效的临床中得到了确认,桂枝汤加厚朴杏仁汤证在康治本和《金匮要略》里都还没有出现,一直到宋本《伤寒论》(以下简称宋本)中才看到。
在已经知道项背强痛是葛根证的情况下,当桂枝汤证的患者出现颈项部强直疼痛时,使用桂枝汤加葛根汤就顺理成章了。诊治成功以后,“项背强 ,头痛发热,汗出恶风”是桂枝汤加葛根汤证的经验就被固化了下来,桂枝汤的诊治范围又向前走了一步。就这样,步步为营,逐渐推进,日臻完备。
又如在桂枝汤加葛根汤证已经确立的基础上,如果遇见一个类似的项背强患者,头痛、发热、无汗、恶风,和桂枝汤加葛根汤证有一点不同,就是“无汗”。如果已经了解“无汗”是麻黄证的情况下,桂枝汤加葛根汤加麻黄也应该是举手之劳。“康治本”第12条的葛根汤就是桂枝汤加葛根汤加麻黄,不过整理者给予一个新的方名,并把生药的次序排列成:葛根、麻黄、桂枝、芍药、甘草、生姜、大枣。其条文云:“太阳病,项背强 ,无汗(恶)风者,葛根汤主之”。(宋本31条)桂枝汤一系列加加减减的汤证就可以以此类推。
先人在固化葛根汤以后,还不断地发现它新的诊治对象。譬如一个“项背强 ,无汗恶风,头痛发热”的患者出现“下利”,在使用葛根汤的过程中,不仅“项背强 ,无汗恶风,头痛发热”消失了,连“下利”也不治而愈,于是就知道葛根汤可以治疗“项背强 ,无汗恶风,头痛发热,下利”的事实,在临床反复使用都能取效以后,就固化为口诀流传了下来,最后形成条文。康治本13条云:“太阳与阳明合病者,必自下利,葛根汤主之。”(宋本32条)其实这一条条文中的“阳明”所指的就是“下利”,但是加了“阳明”两个字以后,反而疑窦丛生,还不如原来原始状态的口诀方证那样朴素、清晰。
这样去学习《伤寒论》,我认为非常自然、单纯,也靠近《伤寒论》的实质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