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刘云霞丨散文/过年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刘云霞:军转干部,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侯马三晋文化研究会理事,侯马市作协副主席。先后于《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解放军健康》、《山西文学》、《山西日报》、《中国散文家》等各类报刊发表散文300余篇,曾获“五个一”工程奖,出版有文学作品集《山野》。
过 年 刘云霞
论及过年,愚以为城里的“年”是不能称其为年的,无非是忙忙碌碌、紧紧张张的工作之余,冷冷清清的几天假日。稍稍有些印记的,或许只有年三十晚上的文艺晚会及大年初一劳人筋骨又未必有几分真意的“好”、“好”。最值得庆贺、最意味深长的,当属乡下的“年”。乡下的“年”,浓郁、热烈、持久,包涵了乡下人十二分的虔诚,十二分的投入,令人时时念之,时时回味无穷。
在乡下,年的气息来得很早,刚进腊月门,便一日浓似一日了。最先进入年工作日程的,是妇女们拆洗被褥、棉衣的工作。待此起彼伏的捣衣捶布声过后,便很快转入室内工作了:或缝被褥、棉衣,或一趟趟赶过集会,购来花布后为孩子们缝新衣、纳新鞋。我们姊妹多,不能保证件件新买,但里里外外也都是“新”的。兄妹五个,每个人的棉衣都要拆洗得干干净净,外套则是将兄姐的旧衣,染了不同的新色依次给弟妹改做而成的。真正拥有新衣的则只有兄长和大姐二人。但年幼的我们几个穿着翻新改造的“新衣”,依旧是其乐融融,毫无怨言。为了提高工效,母亲多采用流水作业:鞋面、棉衣皆依长幼叠放,土坑上往往放得满满当当。每逢此时,姐妹们便唧唧咕咕围在旁边,争着吵着让先缝自己的。这时母亲总是笑笑,一边告我们都会缝好的、饶有兴趣地看我们一次次试穿“半成品”,一边不厌其烦地回答我们离年还有几天的问话等等。
小年到来,当人们燃香鸣炮、虔虔诚诚送灶王爷上天后,年的高潮便开始了。这时,学生们都放假了,闯荡天下的男人们也都收拢了脚步归来了。一年一度的庭院大扫除是要全家齐参战的,直扫得屋里屋外生辉,擦得盆盆坛坛锃亮。年前“蒸馒头”也算是一桩大事,平日里有米有面的,缺米少面的,此时都要想着法子花两三天功夫,把一笼笼,一屉屉白花花、香喷喷的馒头蒸好。记得儿时白面缺少,家里纯粹的白馒头极少,大多数都是包心馍(白面皮,黑面或者玉米面心),即使是这掺“假”的馍,也热腾腾地诱人口水。馒头蒸过,条件宽裕的便开始杀鸡宰羊,手头拮据的也要买上二、三斤肉剁馅包饺子。除夕前一两日还有一道“下锅子”工程(撑起油锅炸各种油炸食)。就这样,大人们与日俱增地紧张和忙碌,孩子们则度日如年地掐掐算算。年三十终于来到了,打扫一新的庭院在新春联、新窗花的映衬下显露出一派万象更新的气息。每逢此时,兄长总是早早在院子中央扎了一米见方的大草把,周围围满了柏树枝──凌晨时分等着瞧好吧!又终于等到了年三十晚上,等母亲虔诚地在堂屋桌子中央放好“枣山”,并燃了香供奉过祖宗之灵后,一家人便喜气洋洋、安安稳稳地围在一起包饺子了,真是一幅天伦之乐图!
孩子们闹嚷嚷吃过年三十饺子,就把新衣新鞋新袜整整齐齐地摆在枕前,一遍遍摸过,一遍遍试过,就等年初一到来了。瞌睡是断然没有的,而兄长也断不可似往日昏头大睡的。直到不知何时犯困,又突然被窗外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惊醒,睁开眼时窗外已是一片红光了──兄长早已燃亮了草把。此时心里便像揣了只小鹿,看火光中满窗的窗花喜洋洋地上下翻舞,听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将小村炸醒。
鞭炮声里,几颗饺子匆忙下肚,我们便箭一般地蹿到了门外。此时,星星还满挂在天空,硝烟味已把年初一早到的早晨燃得活生生、蓝莹莹的,好令人陶醉哟!最难忘的是,大人们此时也着了新衣或平日里舍不得穿的半新衣,放弃了手中从来也间断不得的活儿,串着门儿,聊着天儿,享用着主人呈上的美味佳肴,少有的安闲与自在。或许只是图个闲适富足的良好开端,把一年的辛劳、辛酸与拮据统统排放在旧年历了!
按习俗,人们年初一是不许在异地他乡度过的,出嫁后的姑娘也是不能在娘家过年的。然而初一已过,放眼望吧,村与村之间,乡间小路上,柏油马路上,步行的、骑车的、推平车的、赶马车的、条件好一些还有开三轮骑摩托的,扶老携幼、大包小包,到处是花花绿绿、浩浩荡荡走亲串友的人们。这些纯朴,敦厚,平日手头拮据,囊中羞涩的农人们,互送的礼品不过是几个馒头,却绝不逊半点“串亲戚”的隆重。孩子们兴高采烈,可以一日日积攒压岁钱了,大人们则可借此好好叙一叙旧亲故友之情。过了初五,孩子们又盼着十五。不只是盼十五节的元宵,更盼全乡范围内的闹红火。那时,十里八村的人们携儿带女来到乡镇街市上,看着热闹、吃着小吃,那是何等有滋有味的日子啊!
乡下的年啊,就这样红红火火,热热闹闹,过了十五,还有十九的春卷、二十的焰火,就这样让着了新年衣的孩子一直到了课堂上还回味无穷呢!
如今,一日日远离了乡下五彩缤纷,生气勃勃的年,眼见得城里的喧嚣将年的气息日渐冲淡、湮没,何等的令人惆怅!
(责任编辑:杨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