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记 | 旧厂老树新园区

眼前是一片空地。身后,一条马路之隔,双子塔正在竞争谁长得更快,目前四十多层,分别由两家大牌建筑企业施工修建。眼前空地上刚刚拆掉了一组五颜六色的集装箱,是上届深港建筑双年展的展品,意图大概是指我们正置身于一个快速搭建的时代。如果拆除也算展览的一部分,那展览就完整了。拆除之后空空荡荡,覆盖着水泥的地基处草木不生。而地基的周边,野草在一场大雨之后迅速冒头,在人工草皮还未压上来之前行使它们的呼吸权。它们只有几天的生命。
  
这是某地产在住宅开发之外投入的第一个旧厂改造项目。大门两边各有一块绿地——叫它空地好了,“空”实在是珍贵。眼前这块空地上,有一株大榕树,榕树下有一只大象和一只犀牛。版纳北上的大象牵动着人心,大象雕塑突然有了新的视觉意义,不似往常那般是比较突兀的存在。这些日子,有人和它合影,有人围着它转圈——说诗意些,是徘徊。
  
两块空地之间是一个圆形的水景池,环绕着绿篱。另一块空地上,有木棉、槟榔、莲雾等计二十几株“老”树。深圳厂区的“老”,也老不到哪里去,二三十年的老树也是珍贵的。
  
这个园区,标准厂房经设计改造,利用充分,各种创意类中小企业入驻,办公空间风格统一又各有特色。这里非商业空间充足,主建筑内露天庭院有好几处,还不算每家公司门前的特色绿化。园区开放,绕场一周正好八百米,如果没有车行,厂道就是天然跑道,两块绿地之间也常有人散步。绕场一周,靠着主建筑,有柏树、黄栌、凤凰木;紧挨着园区围栅,杂树高茂,几十棵菠萝蜜正在结果,大如枕,小如拳,每棵树上有几十只。
  
原貌保留,自然生长,若说设计,“不动不挖”是真正加分的一项。节省了资金,尊重了土地。
  
常来此间散步,风雨无阻。邻居好心说放着公园你不去!公园稍远了点儿。再说,公园里挂着吊瓶拄着“拐杖”的大树,一夜长成、花朵累累的“奇葩”,太人工太整齐了。况且,举足便可望见七八株柏树,也非寻常事。七八株也可以成林了,让人想到柏树林这样的地名。西安城墙内有个柏树林,过了柏树林是下马陵。下马陵靠着碑林的一边,从文昌门登上城墙,往南一望,高楼林立,可想而知四周皆然,城是真正在瓮里了。柏树在南方城市,尤其在暑热之地较少种植。北方,柏树不仅官陵可见,平常农人也在自家祖坟上栽柏,取其苍翠肃穆、灵魂长存之意。现在,柏已成为绿化树,遍植北方道旁,倒是农人很少植柏了。
  
一墙之隔,这七八株柏,看到它们会想起去世多年的祖母。她老人家生前常到“陵里”走动,因为受了委屈要找个合适哭诉的地方,也许只是想数落些琐事顺便用围裙兜些野菜回来,陵是古雅之处,也算逛了风景。在祖母们的眼里,生死很近,死并不可怕,它是生的朋友。
  
偌大的园区有两名花工,他们戴着草帽,一手在前一手在后,背着水管低头向前,那是挽着裤腿在稻田或者麦田里拉牛开地的农人惯常的姿态。深圳每个公园都有从田野走来的农民,他们对花工的新身份稍感陌生。花工在草皮里发现野草就像发现了老伙计,他们必须清除这些老伙计。然而野草是清除不完的,它们顽强等待每一次复活的机会。其中还有龙蛇草,苦叶菊……哪里是野草呢,一花一叶都是良药。

关于作者

吴晓雅 生于陕西,现居深圳。曾先后供职于海口市文研所、海南日报、星港资讯(深圳)有限公司等。著有《西潘庄札记》、《白石洲——深圳的中心与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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