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歌词作者田汉和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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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歌词作者田汉和他的母亲
文/梦里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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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汉和他的母亲
1966年12月4日,那晚很冷,一帮来路不明的人把田汉抓走了。这帮人没有“法律手续”,没有自报家门,可谁都知道这些人是谁。
这年,田汉的老母亲94岁。1935年2月的上海,她亲自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捕,现在这一幕再次上演。
母亲的眼中充满着恐慌,一个94岁的老人没有保护儿子的能力,唯一有的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田汉安慰母亲说:“妈,没事,您多保重,事情会弄清楚的。”
田汉以为他能很快回来,可没想到这次离别,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直到死。
田汉临死时最后的场景定格,相信就是这晚母亲悲悯的眼神。
这一晚,抓的不只是田汉,还有彭真、陆定一、万里等高级干部,也有他文艺界的朋友周扬、夏衍、林默涵、阳翰笙、吴晗、曹禺等。
那晚的北京寒风刺骨。
既然抓的人不报家门,关的地方自然也不是监狱。
所以有必要说明的是,说田汉“被捕入狱”和“瘐死狱中”都是不准确的。被捕缺他一张逮捕证,狱中他也不是进监狱。
田汉被秘密关押,地址是北京的卫戍司令部。
1967年初,由军人控制的“田汉专案组”成立。从此,田汉开始接受无穷无尽的逼供和审讯,写没完没了的材料。
专案组的目的是想获得他们所需要的材料,田汉提供不了这样的材料就会被折磨——从精神到肉体。
田汉很早就参加革命了,他革命的动机就来自梁启超《罗兰夫人》中的一句话:“夫人非爱革命,然以爱法国故,不得不爱革命。”
这其实是极大多数中国知识分子走上革命道路的共同原因,爱中国,所以爱革命。
只是谁都没想到,最后是革命反噬了知识分子。
田汉是从以前的社会过来的,那个时代也有争论,可争论只是限于文章,除非国民党的参与。文人间争论批评,都是家常便饭,鲁迅也不过说他是“四条汉子”而已。
没想到鲁迅三十年代说过的“四条汉子”,居然成了六十年代田汉的一大罪名。
对付他的已经不是笔而是鞭子,一个十四五的女孩子痛打着国歌的词作者。
田汉喜欢济慈的十四行诗《为憎恶流行的迷信而作》,这是个已经被迷信遮蔽的社会,每个人都处在狂热的兴奋中。田汉想到了诗句所写的:“显然,人们的头脑被黑色的符咒紧紧地禁锢住了……”
其实,在此之前,田汉同样也被这黑色的符咒禁锢住,否则吴祖光新凤霞夫妇的悲剧或许不会那么早上演。
那时的外面一片“万岁”声,田汉想到了妈妈,他现在只想喊“妈妈万岁”。残酷的政治总会让人性回归,田汉的世界里,此时只有自己白发满头的母亲。
一天专案组转来家里送来的粮票、钱和衣物,田汉给母亲写了一张回条:
妈妈,我很好,粮票收到,请放心。
妈妈万岁!
69岁的儿子,95岁的老母。在这特殊的时刻,只有亲情能超越一切,也只有亲情才无法忘怀。
这世界,有谁能代替得了母亲呢?
专案组对这样的字条是不满的,那个时候只能喊一个人万岁,怎么能喊母亲万岁呢?不过这些人知道他是诗人,比较浪漫,也就不追究了。
要不后人无法知道,田汉在生命结束前喊着的是妈妈万岁。
田汉被整倒了,一身的病。
他被送到301医院的“将军楼”,对面住着的病友是跳楼自杀摔断腿的罗瑞卿将军。
送田汉到医院的目的不是治病,而是需要口供。
所以他不是作为一个正常病人住院的,而是用了“李伍”的化名。医护人员谁也不知道这是田汉,在他们感觉中这是个要犯,因为有士兵日夜守护着病房。
田汉的受折磨是毫无疑问的,只是流传的各种折磨方式太惨烈,我们不足采用。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田汉患尿毒症,生命垂危的时候还在接受审讯,直到昏了过去,审问者才悻悻离开。
1968年12月的最初几天,田汉到了生命的弥留时期。他有时清醒,有时昏迷。有时沉吟着:“放我回家见见我妈妈吧!”
田汉写过《名优之死》,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是这样的死法。
1968年12月10日,刚好两年时间,中国剧坛的一颗巨星陨落在北京寒冷的夜空。
据后人回忆,非常巧合的是,正是田汉离开的时候,广播里正在唱着大家熟悉的歌: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
这是田汉作词,聂耳作曲的《毕业歌》,不期然地做了田汉的骊歌。
这苍天大地,冥冥中似乎总有安排,让田汉在自己的词曲中走向另一个世界。
田汉留下的遗物有:一件大衣,一副眼镜和几件衣服。
那晚,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田汉带着遗憾和悔恨走向了人生的终点。
对于田汉来说,他的生命结束了。对于他的亲人来说,田汉的死还是个秘密。
一个操着安徽口音的军人事后告诉田汉儿子田大畏:“田汉死了,罪大恶极!”吓得田大畏连骨灰都不敢取回。
此时,全中国、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田汉死了;田汉的朋友也没人知道他已经死了。
鲁迅写过:“暗暗地死,在一个人是极其惨苦的事。”
田汉的母亲一直不知道儿子已经死了,1972年冬,老人以百岁高龄离世。
临终前,老人还在喃喃地念着儿子的名字:“寿昌儿,快回来吧,妈妈想你!”
(感谢南大的董健院长所著《田汉传》提供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