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了兜着走 / 开普饭

吃不了兜着走

李和平

从政务大厅出来，火辣辣的太阳挂在当头，好像今年伏天特别热，我的身上直冒汗。我走到不远一棵树下喝水，猛然后背有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付学仁。付学仁和我都是顶替父亲的班进到厂里的。本来第一批顶班的人员名单上没有付学仁，可他爹付灵从医院开回一张身患绝症的“诊断建议书”，考虑到他的病情，厂领导做父亲的工作，让父亲把第一批退休名额让给了付灵。这件事是领导决定的，可付灵还是很感谢我的父亲，说了许多客气话。只是后来人们发现付灵越活越精神，一点也不像个有大病的人，于是有人就猜测那张建议书的真假。

我第二年进厂后，恰好与付学仁住到一个宿舍，而且在一起住了整整三年，相处也还算不错。我记得很清楚，他和我的身高都是一米七一，都穿中号工作服，可他鞋码是44的。也不知是因为一双大脚还是什么原因，他处了好多对象都没成，眼看着我们一个个告别了单身宿舍的生活，可他还单着。他父亲常来我们家里坐坐，总是为儿子的婚姻犯愁，让父亲帮助介绍个对象。后来不知道付灵通过什么途径，竟然把付学仁调到市里的纺织厂里工作，那里女职工如云，听说他很快就结婚了。

多年不见，自然说了好多话。我看了下表，已经快到饭点了。“走吧，找个饭店边吃边聊。”我说，“多少年不见了，今天碰到一起不容易。”饭店不大，也整洁干净，女老板大同口音，笑脸相迎，又是倒水，又是送毛巾擦汗，又递上菜单来。“来个山药烩豆腐，土豆丝炒…”我正点着。“来来来，我来点。” 学仁从洗手间出来要过菜单。“你看这老板娘厅堂一站，整个大厅蓬壁生辉。”学仁说：“咱们店里最特色的菜是什么？”“鸿运当头……扒猪脸”，老板娘说，“还有共产主义……土豆烧牛肉。”“共产主义好！土豆烧牛肉算一个，扒猪脸就不要了。”学仁说：“再添加腰缠万贯、浪迹江湖、绝代双骄、百年好合、蚂蚁上树、波黑战争、兄弟相会一共八道菜，外加一个银耳海参汤。”“这菜点的有水平，格局大！”老板娘竖起大拇指笑着说：“荤素搭配，有肉有菜。”“这绝代双骄是啥菜，贵了哇？”我低声问学仁，“波黑战争啥意思？”“看你土了吧，”老板娘说：“青椒炒红椒，菜名叫绝代双椒；菠菜炒木耳，菜名叫波黑战争。”老板娘熟练地告诉我，还送上一个果盘。

“咱哥俩父一辈，子一辈，情义如山，”学仁说：“这顿饭说啥也我请，你就别管了。”因为都不喝酒，学仁又要了蓝莓汁饮料。我血糖有些高，平时是不喝的，学仁说蓝莓有降血糖降血压的功效，多喝无妨，我也就顾不得了。我们边喝边聊。“老兄，看你这满头白发，一会吃完饭我领你去理发店好好染一染。”学仁说，“我们奋斗了大半辈子了，一晃老了，应该好好享享福。”菜多也可口，汤还没有上来，我觉得已经饱了。这时候，学仁接了个电话说：“老兄，实在对不起，有点急事我先走了。”他语气慌张地说，“你慢慢吃，如果不够再要。以后到了市区办事，一定要联系我。”

望着付学仁匆匆离去的背影，望着这一桌子的饭菜，我若有所思：这菜名有创意，浪迹江湖这道菜名原来是清蒸野生鱼，兄弟相会则是黄豆芽炒绿豆芽。这时服务员端上汤来，说：“大爷您先结帐吧，菜吃不完您可以兜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