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健：初为人舅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职员家庭。我有四个姐姐，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姐妹们长大后，为了生活也各奔东西，二姐远嫁南通，生活过得不错。突然有一天，二姐夫打来电话，告诉家里，我姐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乐坏了，呵呵，我升格做舅舅了。终于在五月那场初夏的雨后，我见到外甥了。在小城安静祥和的街道上，外甥坐在婴儿车里，两手不停地抓寻所及之物。

那时我还住在如城南门竖八字巷。我从家里出来，最先看见二姐，接着便在姐姐身旁找到了外甥。外甥戴着淡蓝色婴儿小帽，黑亮的眼睛不停地四处打量。看到我这个舅舅，不停地盯着我，仿佛我们前世相熟。我想，这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吧。我迫不及待地一把抱起小外甥，亲个不停。也许是陌生，外甥的小手在我身上乱抓，一点儿不闲着，能摸到什么非要抓一下。我的头发、鼻子、眼睛都曾在外甥的小手掌下有过短暂停留。不一会，我的脸上便出现了淡淡的红印，这便是小外甥的杰作。我不会生气，反而露出幸福的微笑。

记得姐姐嫁到南通，那时候，从如皋坐汽车到南通要两个半小时，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姐姐出嫁的时候曾与母亲相拥告别，泣言不论怎样，必要每月回来一次。然而，自从姐姐走后，“回来”就成了姐姐和故乡亲人的共同期盼。回来，总是比想象中要难。嫁去一年姐姐就怀上了外甥，行动不便，之后就是外甥顺利降生，却因姐姐坐车晕车不宜长途颠簸，而姐夫又因工作忙碌，没有时间送姐姐和外甥。每一次姐姐回家的信息都会唤起我们无尽的等待，相见的日期被无限拉长，等待的折磨就会加重。

终于到家了，二姐问我外甥长得像谁。我看着外甥又黑又大的眼睛，嘿嘿一笑：“像我呗，不像他舅像谁？”姐姐开心地笑了。我趁着几天假期热心陪伴着我的小外甥，他成了我怀中的宝贝，谁也碰不得。而姐姐，也许是离家太久，那些天把县城逛了个遍。大概是所有游离于故乡之外的人总会想方设法和故乡保持些许情缘吧。

外甥天生好动，却相当认生。刚来的时候，外甥只让姐姐抱。这可急坏了我，我是他舅啊，不让我抱怎么成？不过还好，没过几天，小外甥就成了我的专属，我抱着他走街串巷，探亲访友，到处炫耀我那露着两颗小乳牙的外甥。到今天，每当我拿起和小外甥的合影照片，就会想起照相的情景，当摄影师调好镜头时，小外甥正好坏坏地冲我发笑。当时我还在想，这小家伙真懂事，还挺配合的，可谁知，突然我感觉腹部热热的，唉，尿了！没办法，只得坚持把像照完，完事一看，哈哈，肚子湿了一大片。这个淘气鬼！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冲着大伙开心地笑了起来。

外甥是我的外甥，但他注定不是本地人，他的故乡注定在南通。他长大后，会独自往返于我们和他的故乡之间，但这里终究不会成为他的故乡。不过让我们欣慰的是，外甥很多亲人都在这儿，这儿注定是他的第二故乡，是这儿千丝万缕的亲情维系着故乡的联系，外甥也可以成为姐姐与故乡新的“大使”了。

有相聚就会有分离，二姐要走了。当然了，肯定是要把小外甥一并带走的。临走之时，姐姐第二次问我外甥长得像谁，我脱口而出：“像我，像他舅舅。”送别时，姐姐和母亲又一次相拥而泣，而我的小外甥却总是冲着我笑。孩童才会那么天真无邪，无忧无虑。那时的我们不知道生活的艰辛，更没有分别的痛楚。分别的那一刻，小县城刚刚停了雨的街道异常清新，微风拂过，带来一阵阵花香。我看见姐姐的眼睛微微红润，正像故乡被雨打湿的土地。

作者简介

季健，资深媒体人。中国朗诵联盟副秘书长，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南通市作家协会理事，如皋市作家协会主席，如皋市全民阅读大使。曾出版《岁月留痕》，《岁月留声》，《岁月留印》，《岁月留影》，《笔尖下的流年》等专著，主编《声入人心——我是朗读者100期文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