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期间，“一代才女”林徽因，在四川乡村蛰居了五年之久

《寻访林徽因旧居》金科散文“天府神韵”系列（十五）

（成都作家金科先生，其实是土生土长的安徽合肥人。

金科先生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来到成都定居后，几十年间，写出了一系列关于他这第二故乡的散文。而人在他乡别样的观察视角和情感意蕴，使得金科笔下的“天府神韵系列散文”，无论是风物还是人物，都显现出一种颇为独特的韵致，既引人入胜，也耐人寻味，所以深受读者喜爱。

征得金科先生应允，我们在推出他的开篇散文《微风斜雨》之后，将陆续推出金科的“天府神韵系列散文”，每周一篇，并配以图片，分享与读者。/ 敬编 ）

寻访林徽因旧居

金科

初春，在宜宾市小住期间，我特意去了趟李庄古镇，寻访被胡适先生称之为“中国一代才女”的林徽因旧居。

林徽因当年的旧居，在远离古镇一处名为“月亮田”的地方。

通往“月亮田”的乡间土路，狭窄而坎坷。途径一个路口，却无任何标识，路上亦无行人。

等了许久，方见一位村姑远远走来。走到跟前，我尚未开口，村姑便笑了，说：你是来看林徽因的吧？我说，是啊。你怎么知道我是来看林徽因的呢？村姑又笑了，说，问路的人都是问林徽因的旧居在哪里的。村姑这话，把我也给说笑了。

沿着村姑所指的方向，行了一程，又遇到一个路口，仍无任何标识，也依然无人可问。只好凭着感觉，择其一路而去。

行不多远，眼前突现一座翠竹环绕、白墙黑瓦的四合院。只见门旁立着一块标牌，上书四个大字：“梁林旧居”。心想，如此告示，常人看来，易生误解，不妨多着几字：梁思成和林徽因旧居。不过，我倒是相信适才那位村姑的话，许多踏访者都是冲着林徽因而来的。

早在大学读中文系的时候，我就对林徽因生出过浓浓的兴致。不仅因为她是一位喝过“洋墨水”而又才貌双全的女作家。还因为她是集美术家、建筑学家、文学家、翻译家和演员等多种才华于一身的女人。

而如此绚丽多姿的才女佳人，似也成了千古绝唱，时至今日，恐尚无可与之媲美者。

当然，人们对于林徽因的别样青睐，想来也还有着其他的种种缘故。或许因为林徽因还是梁启超之子，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的元配夫人。或许也还因为她与徐志摩、金岳霖之间那富有传奇色彩的情爱故事吧……

眼前这座其貌不扬的川南乡间民居，已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了。

此时，院门敞开，却无人值守。

进去方知，在这座四合院里，只是在前院一侧的那几间房屋里，曾经分别住过林徽因和她的母亲，儿子，女儿，丈夫。

几间房屋的墙壁上，挂着一些久远的黑白照片，多是林徽因与家人当年寓居此地时的生活情景。

照片上的林徽因，一副中年妇女的形象。尤其是那张她在这间低矮简陋的屋里，躺在病床上的照片，俨然就是一位面容憔悴的乡村病妇了。只是床后靠墙的那个摆放着琳琅满目书籍的简易书架，似才让她有别于一般的乡村病妇吧。

细细浏览着这些照片，脑海里却不时浮现着以前见过的林徽因年青时代的那些优雅华贵、楚楚动人的照片。尤其是那张广为流传的林徽因和徐志摩在一起，与印度大诗人泰戈尔的合影照片，频生判若云泥，恍如隔世之感。

1940年初冬，林徽因和她的家人历经艰辛、几经周折，辗转来到这座川南偏僻的农家小院后，在这里竟然度过了长达五年之久的时光，几近耗去了林徽因短暂人生中十分之一的年华。然而，正如那墙上照片中的情景，在这里的大部分时间，林徽因却都是在病床上饱受煎熬的。战乱之中颠沛流离的生活，四川乡村阴凉潮湿的气候，很快就让患过肺结核病的林徽因旧病复发，久病不愈。

环境的确是可以改变人的。

困居于月亮田边的漫漫岁月里，缠绵病榻的林徽因，居然也一改过去那个众星捧月的“北平客厅太太”和高雅矝持的“象牙美人”的形象，以顽强坚忍的毅力，强撑着羸弱的病体，就是在这灰暗窄小的乡村土屋里，林徽因就着昏弱的煤油灯光，协助着梁思成，历时五年，完成了堪称中国建筑领域的不朽巨著《中国建筑史》和英文版的《图像中国建筑史》……

林徽因与梁思成

而疾病缠身的林徽因，还在这里继续着她所钟爱的文学创作。她甚至一度还雄心勃勃地想用英文来写一部《汉武帝传》。

尽管生活艰辛困苦，她和梁思成却拒绝了美国一所著名大学聘请他们夫妇前去讲学的好意，而理由则是：国难当头，应该留在祖国受苦。而当抗战胜利的佳音传来，已经虚弱到无法行走的林徽因，却固执地让人用滑竿把她抬到几里路外的李庄镇上，去与喜悦的人们同欢共庆……

整整一个下午，我在这座空无一人静静的小院里流连徘徊，仰望思索，直到临近黄昏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走出院门。

院门外，立着一位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串钥匙，正慈祥地对我笑着。我也对她笑笑。老太太说，她是在等我出来后好锁院门的。

老太太锁好了院门，又对我笑笑，开口说道：我见过林徽因的。

我不由地又笑了起来。尽管这个院子里曾经住过好几位名人，却连这位乡村老太太也是只说林徽因呢。

未料，老太太接着又说：我还看见过飞机给林徽因空投药品呢。

老太太的这句话一下触动了我。于是，我和她攀谈起来。

老太太记性真好，把当年国民政府给林徽因空投药品的所见所闻，给我讲得绘声绘色，令我感叹不已：即便是生活在战争年代的知识分子，竟也曾被国家如此地宠爱过啊……

四川宜宾李庄古镇

月亮田已经笼罩在淡淡的黄昏里了。浩瀚的长江在远处闪着金色的波光，灿烂的油菜花随着江风荡漾起伏着，四野寥廓而寂静。

月亮田，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啊。

就在这方富有诗意的田边，我不由记起了林徽因写下的诗来，这是我在来此之前刚刚又拜读了的，记忆犹新：“黄昏吹着风的热，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是林徽因诗歌的代表作《你是人间四月天》中的诗句。

在这四月天的黄昏里，徜徉在李庄古镇的月亮田边，品味着林徽因这样的诗句，格外令人陶醉、遐想……

写于2010年11月

（编辑、配图 /敬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