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压木工房(二)

陕压木工房(二)

文/王彦君

七七年十一月开展的“一批双打”运动,全称为“批判四人帮,打击铺张浪费,打击经济犯罪”的运动,简称为“一批双打”运动。首先是学习中央文件精神,是“四人帮”第三批罪行材料,重点是本单位的贪污浪费经济犯罪行为,让大家做好思想准备。过了一星期召开第二次全科大会,李永振书记作动员报告,宣布“一批双打”运动正式开始。首先科里成立运动领导小组,由冯建龙、任儒生、李顺德、赵平印、尤安民(政工干亊)组成,李书记任组长,同时要求各组选出运动骨干。

木工房经科里批准马金玉、李瑞合为骨干,后扩展杨问民,张永祥和区区在下三个年轻人为骨干成员。先是自我检查,有问题争取主动说清楚。过半月开始转入互相揭发阶段,根据大家的揭发的材料登记在案,分为三阶段:调查落实,本人说清,大会批判。就是本人说不清的,大家提问,本人当场解答。解答不出或不满意的,这就是问题。下次继续解答,直到大家满意为止。半月一次全科大会,把运动不断推向新高潮。

在这期间,木工操作间出了故鄣,木工在做门框时因调整厚度不当,压刨平台断啦,生产停顿下来。丁林桐让我报到机修,人家来一看说修不了啦,这是硬件平台断了,他们没办法。两条路,一是换平台,一是换床子。又去找设备科,设备科说:"现在没配件。换新床子手续麻烦,即使一切办好,最快也得一个多月。你们可以到铆焊看看,能焊上就好了。”

我又跑到山上铆焊车间找我同学桑保有帮忙,他去找老焊工把情况一说,焊工说可以。我大为高兴,就在准备回去拉断件时保有问了句:“平台是什么材质的?”

“可能是铸铁的。”

“哎呀,你咋不早说,铸铁的我们焊不了,就是勉强焊上了,几天又断了。对不起了,这忙帮不了!”

当时焊接新技术还没有普及,使用的还是传统焊法,对铸铁件焊接是困难的。

我垂头丧气地下了山,离铸铁不远,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走进了铸铁车间的大门。又到我的老单位,找到老焊工沈福均师傅,说明情况请他帮忙。沈师傅考虑了一下说:

“行是行,不过要焊得用铸铁专用焊条,我这里剩下不多,你得自备铸铁焊条!”

我喜出望外,赶紧说:

“没问题,我回去就领!”

“你还得跟车间打招呼,即然是公对公,公事公办,我不能私自揽活。”

“明白,你放心,我让我们领导出面招呼,绝不会让你为难。”

我回去向领导作了汇报,领导同意后,又开票领了两包二十根铸铁焊条,比普通焊条贵的多。第二天一早,就和韩林、楊向民、张永祥一起用架子车把平台拉到铸铁,沈师傅说:

“昨晚想了一夜,还是不行,现在是冬季,焊的时候温差太大,影响质量,你们最好夏季再来。”

好似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下子把我浇蒙了。稍稍清醒后,想起到技术组,向我的老室友两位技术员肖奇光、方家骅兄长求救,把情况一说,他们和我一起到沈师傅处商量办法,肖方二人提出用车间的焦炭火盆子把平台预热后,再进行焊接,这样就解决了因温差大产生的预应力问题。沈师傅答应照此方法试试。说干就干,我们在青年焊工李鹏举的协助下,把平台支起来,又找来焦炭盆孒,把火生着放平台下,慢火烘烤。到下午上班,沈师傅用铸铁焊条精心焊接,用他精湛的技术和丰富的经验,一点一点小心谨慎地焊着。首先把断面打成坡形,焊好后翻过来,再把另一面打成坡形,同样方法再焊侧面,最后用手动砂轮磨平抛光,出来效果很好。我们欣喜若狂,由衷地向他们道谢后,把平台拉回木工房。至此我们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终于完成这一任务。

十二月的一天,老魏通知我把雷君南的工具和劳保业务接过来,他还恢复到木工班做木工。并说这是支部的决定。即是支部的决定,那就必须执行。实际上我的工作夠忙了,再接工具和劳保我是不情愿的。第二天,在张永祥的监督下,雷君南向我移交了帐目和物品,从此又多了一份兼职工作。而雷君南则认为我夺走了他的工作,对此意见颇大,其实我是冤枉的。

工作一多,平时就有点忙乱,一忙乱就容易忙中出错。就在年底最后一次领料时,因为品种多,数量大,和临时工拉回木工房交保管员验收时,发现灯泡少了一百个。不禁大吃一惊,回想自始至终我都跟着,路上绝无问题,那就是领料发货环节出了问题。一看包装箱我就明白了问题所在:原来是五十支一箱,现在改为二十五支一箱,保管还照原来二箱发的。我粗心未及细看,照五十支一箱收了两箱。还是自己的责任心不强,怨不得别人。

我立即给仑库主仼打电话,说明情况,请他叫保管给予补发。主任回说,下午盘库,不发货,有问题节后再说。只得如此了,别无他法,但我心情终究是忐忑不安的。因电器保管员叶渊是个冷面姑娘,对领料人员从不多说一句话。我刚开始领料时因调换问题,还跟她争执过几句,是个不好相处之人。这次少货之事,如果她不承认麻烦就大了!

七八年元旦很快过去,节后上班先开会,然后就是发放劳保,毛巾、手套、肥皂。十点多急忙赶到电器库,找到叶渊递上领料底单说了情况,这次她倒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底单,又和自己的帐本对照一下,就给补齐了一百支灯泡。我吊着的一颗心放到肚子里,衷心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啦!”她那平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新年伊始,原来一食堂大餐厅改造影剧院竣工,正式投入使用,是富平县第二家正规影剧院。庄里地区民众不上县城,也可进真正的剧院看电影戏曲了。当时解禁了大批“文革”前的剧目影片,演出市场异常火爆,一时之间,盛况空前,真正是一票难求。票务部门都是按单位分配的,个人是很难买到票的。总务科的票由总务员王宝玲来分配,而木工房的票由我去找王宝玲去要,要回后再给大家分。每次能分到二十至二十五张,次次都要为座位的前后左右争执不断。戏剧是越前越好,电影是中间靠后为佳,争半天还得要撘配,争取尽量好一点的。同事听说有好剧新影片,都会催我快去要,这无形中又增加一项任务。尽管加大了工作量,但为大伙谋福利的事,我是非常乐意干的。

"一批双打"运动不断深入发展,在党支部的带领下,继续掀起新高潮,后勤口陆续揭出贪污腐败的人和事,领导小组在重点追查办理中。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成为运动的目标之一。组里根据群众的举报,说我私自把工具等物资送给了别人。组领导认为事态严重,马上汇报到了科领导。李永振书记听后,认为我刚接工具保管员才几个月就出事,非常重视,立即交冯建龙查处此事。正好我到科里批料,找科长签字,老冯把我叫到他办公室,查问落实情况。

我听后第一反应是:“没有啊,我没有私自送人。”

老冯提示道:“比如小推车轮子,你送人没有?”

我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原来我的一个亲属,家里盖房垫地基,需要用小推车推土,他的小推车轮子坏了,听说我这有,就借去用了两天,而且已经还回来了。老冯问:"现在何处?”

“在我库房里。”

老冯和另一人,立即跟我到了木工房,叫上老丁一块到库房看了实物,确认无误。老冯随后对我说:

“今后外借东西,一定得经领导同意,这是经验教训。就此事你得写检讨,在全组会议上宣读。”

我听后十分恼火,是谁吃饱饭撑的,小题大作!但也没法,现在是运动期间,整你沒脾气。

运动高潮在七八年四月,召开全厂职工大会,厂党委书记里祝杉宣布:我厂“一批双打”运动取得了伟大胜利,挖出了两个贪污腐败分子,涉案金额数千元。经厂党委研究决定,给予认罪态度好并退赔全部赃款的某甲,以开除厂籍留厂察看一年的处分;给予认罪态度差退赔赃款不积极的某乙,以开除厂籍遣送回家的处分决定。一宽一严两个典型,鲜明的对比,无比震憾。这体现了我党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次大会是运动达到了最高潮,其后慢慢的又进行了几个月,才宣告结朿。

材料工作,因财务科对开支问题有了新要求,所以领劳保时,单位的林会计不给盖核签章。说:"劳保用品开支渠道不同,领料应用另外的单据,不能和普通材料用一种单据,这样可以一目了然便于区分。”

我说:“厂里就这一种领料单,沒有第二种,叫我怎么办?”          “那我不管,反正不能用一种单据,你可以去找厂里。”林会计说,就是不给核签。我们争得面红耳赤,仍然无济于事。无奈我只有去找科长,这时主管科长是田毅民,田科长就去问林,会计说:这是财会科要求的。田科长不了解更多内情,也无言以对。

我愤而去财会科,找到负责开支的主管,问他该用何种料单,他说不一定要换料单,换核签章的印料颜色即可,便于区分就行了。我回来向科长汇报,科长跟林会计说:照财会的说法执行。林说:我开会时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于是一块到财会去问,人家细细向她解释一翻,林会计这才消了气,回来后按财会规执行,再沒起啥风波。

四月下旬,房产机构调整,科里决定山上山下房产组合并,魏振国调任食堂业务组长,山上房产副组长赵正乾调山下任房屋分配管理业务,马金玉暂代组长主管行政,其它不变。

赵正乾接手房产大权后,虽没有行政管理权限,但也是雄心勃勃,准备大干一场。他让我领来硬壳纸,画上房产规图及各区房产示意图,以及各项规章制度,然后挂上墙,办公室面貌一新,大为改观。这一切都是我动手,老赵动嘴指挥,根据他的意思画图表,不断修改,直到他满意为止。我的日常工还得照旧进行,不能耽误,所以历时半月才完成。

随着夏天的来临,雨水逐渐增加,楼房屋顶漏水越来越多。一区二区的楼房大都没到大修时间,所以房屋漏水还是由我们来修缮。组里成立了房屋维修突击队,组织十几名年轻力壮的青年人参加,我自然也是突击队的一员。每天早上六点,就在楼前支起大锅熬沥青,然后用滑轮拉上房顶,与沙子、滑石粉一搅和,就往房顶均匀铺开,再铺上油毡纸,最后浇一层沥青就成了。

马金玉和丁林桐带头参加,运输材料,生火熬沥青。我除了熬沥青、往上拉滑轮运东西外,还要保证原料供应,到福利组拿冰棍汽水给大家消暑解渴。楼顶的人最辛苦,骄阳之下仅有草帽,加上滾烫的沥青,更是火烤一般,躲无可躲,只能硬抗。一干就是好几天,真正战高温斗酷暑,但沒有一个退缩的。突击队一直坚持到秋季,天气凉爽为止。

木工房在运动后调出了几个人,有杨相成、雷君南、张永祥、杨录柱四人,生产车间缺少人手,从后勤上抽调人员去支援一线。有可能回来,也有可能就此调离了。

房产业务有所扩大,人员增加。家属区用电由厂机电部门归到房产组,抄表收费工作也转移到木工房。人员有会计刘爱彬,抄表员乔翠芳、老郑等四五个人。

进入十月份,机构有了大的变动,首先根据工作需要厂里将总务科一分为二,山上山下四个食堂和二个福利组业务组分出去,成立福利科,分管福利食堂的刘科长跟过去,与厂派干部另组班子。剩下的部分改称行政科。书记李永振,厂里新派科长王偏全,加上原来主管科长张锡忠、杨惠和,将田毅民调出,班子就配齐了。

王偏全科长,这是一位老革命,从十四五岁就参加八路军,经历了抗日、解放、抗美援朝战争,是资格很深的老干部。跟我家一起从德阳二重调陕压的,平常见面我都叫他王叔。

时间不久,工段级的正式任命就下来了:李顺德被任命为印刷所长,调出房产组。冯建龙被任命为房产组长,负责全面工作。

冯建龙是老资格的复转军人,“文革”中担任过渭北某县的军管会主任,是县里的头号军代表,为社会的稳定作出过贡献。后以营职岗位转业。

到了冬季,开始领冬天劳保。领料员是野外工作,应该配棉大衣。但我领大衣时计划员却不批,要领大衣须拿调令来。无法我只好找科长,王偏全科长说你干这个工作,就应该享受这个待遇。他让我先回去,待他和其他领导碰头后,上报劳资科。过了半个月,我就收到了劳资科关于工种的变更令,由保管工变更为材料工。我喜滋滋地拿调令去领大衣,结果没有长的,只有短大衣,想要长的,只能明年。我想短就短,有总比没有强,就领了一个短大衣穿上。从此,我就名正言顺地干起领料工作。

七九元旦过后,新年伊始第一件事,是查对厂里发给职工家属家具数量,大小床、铁床和家具底帐是否一致。决定分两个小组,利用业余时间,晚上七点到各家各户去查帐物。冯建龙和丁林桐为一组,他们家住三四区就负三四区。赵正乾和刘爱彬与我一组,刘师傅和我在一二区住就负责一二区,老赵家在山上住,不方便,只参加了一二次,以后全是刘师傅和我完成的。每晚只能查一栋楼,查完已是十点多,第二天还正常上班,前后查了半个多月,没有仼何酬劳,全是自觉奉献。

第二件事是厂里发现晚上常常电压不足,影响生产。于是下令严查单身楼超负荷用电,科里落实到房产组,并说有用电炉的一律没收,照明灯超过四十瓦的,都给换上二十五瓦灯泡。无论什么开支,先把灯泡换上再说。现有的不夠,马上去领。组长冯建龙立即组织几个整查小组,由房管员和电工领头,我们十来个青年配合,又是晚上六点半开始捡查更换灯泡,我新领了二百个灯泡,随时更换。收缴了一批电炉,换上了几百个灯泡,圆满地完成了查电任务。

为加强力量,作为支援车间人员的交换,从车间调来了两名电工和一名保管员,分别是薄岚、刘颖和王辉。三员女将到来,增强了木工房的战斗力和人员结构,薄岚来自三线,刘颖系首批由沈重代培的厂子弟,王辉则是一重技校的毕业生。而王辉来后接替了我工具和劳保的业务,减轻了我的工作负担,使我有更大精力用在领料工作上。

七九年的四月初,突然听说房产组要析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果然,没过两天,书记李永振、科长王偏全就召集全组会议,宣布房产组分为两组,一是房产管理组,冯建龙、赵正乾为正副组长,简称房管组。二是房屋维修组,调山上李遵道下来任组长,丁林桐任副组长,简称维修组或工段。至此,房产组正式分家,成为两个工段级单位。

李遵道原是山上房产组长,他是山西人,也是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干部,他是西北野战军的,在这一带打过仗,对这里很熟悉。跟他一起下山的还有瓦工李茂定,也是转业军人。

我行政上是维修组的人,毕竟这里用料多,但在业务上,全科的用料都归我领,因此和各组都有业务上的往来。

作者简介:北国春城,本名王彦君,曾在富平庄里镇生活工作了二十六载,对古镇有着深厚的感情,也是第二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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