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李商隐两篇祭文和一篇爱情古体诗(二)

知人论世,李商隐生活在中唐后期,年幼丧父,科举并不顺利。三代孤寡,在一个家道中落的环境下长大的人,压力是很大的。他有两个姐姐,出嫁后过的都不是很幸福。一个很早去世了,另一个一直没有孩子。而国家被宦官专权,年幼的皇帝被宦官操控。所以说,这是一个不幸的开局。李商隐读书十分刻苦用功,一直有着学而优则仕的想法。

下面读他的作品,祭小侄女寄寄文

正月二十五日,伯伯以果子、弄物,招送寄寄体魄,归大茔之旁。

哀哉!尔生四年,方复本族。既复数月,奄然归无。于鞠育而未深,结悲伤而何极!尔来也何故,去也何缘?念当稚戏之辰,孰测死生之位?

时吾赴凋京下,移家关中,事故纷纶,光阴迁贸,寄瘗尔骨,五年于兹。白草枯荄,荒途古陌,朝饥谁饱?夜渴谁怜?尔之栖栖,吾有罪矣!

今我仲姊,反葬有期。遂迁尔灵,来复先域。平原卜穴,刊石书铭。明知过礼之文,何忍深情所属!自尔殁后,侄辈数人,竹马玉环,绣襜文褓。

堂前阶下,日里风中,弄药争花,纷吾左右。独尔精诚,不知所之。况吾别娶已来,胤绪未立。犹子之义,倍切他人。念往抚存,五情空热。

呜呼!荥水之上,坛山之恻。汝乃曾乃祖,松槚森行;伯姑仲姑,冢坟相接。汝来往于此,勿怖勿惊。华彩衣裳,甘香饮食。汝来受此,无少无多。

汝伯祭乳,汝父哭汝,哀哀寄寄,汝知之耶?

正月二十五日,伯伯用瓜果,玩具,召唤寄寄的魂魄,回归祖坟之旁。伤心啊!你出生四年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家中。然而仅仅过了几个月,便逝去了。家人养育之情还没有很深,悲伤却已经到了极致!你为什么出生,又为什么死去。怀念你嬉戏的时候,奈何我们却都预测不了生死。那时我在京都等待官职,移家到关中,世事纷纶,光阴迁移,寄埋你的遗骨,如今已经五年了。白草凄凄,荒凉的小路上,白天饿了,谁来喂饱你?夜晚渴了,谁来怜爱你?你孤孤寂寂的,我有罪啊!如今我的二姐,已经归返祖坟。于是也把你的魂灵迁葬至此。为你建造墓穴,写文作碑。明明知道这样违反了礼数,奈何实在对你一片疼爱之情。自从你逝去之后,侄子辈的几个人还小,在明月下玩着竹马,穿着绣花的衣服,堂前阶下,日里风中,在我的左右玩耍吵闹。唯独你的灵魂,不知道去了哪里。况且我续弦以来,仍然没有子女。尤其对你的疼爱,更甚于他人。怀念往昔,抚摸着还在的你的同辈人,空有满腹的深情!唉!荥水之上,坛山之侧。你的祖辈旁,松槚成行,你的大姑二姑,坟地相接。你在这里来来往往,不要恐怖惊讶。这些美丽的衣服,好吃的东西你尽管来享用吧。我来祭奠你,你的父亲在哭送你。悲哀啊寄寄,你知道吗?

字里行间可以看见李商隐是把侄女作为自己的孩子疼爱的,因为自己膝下无子。同时抒发了对于生死无常的感慨。描绘了一幅春日嬉戏图,以乐景衬哀情,用侄辈的天真快乐反衬寄寄的哀感凄凉,与前文 白草枯荄,荒途古陌,联系在一起,这份孤单凄凉更显得醒目,李商隐的一片柔情也是溢于言表 [引用 李商隐祭文研究,孙琴,2007]。

下面看第二篇,祭裴氏姊文(节选)

某年方就傅,家难旋臻(zhen)。躬奉板舆,以引丹(tiao)。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既祔故邱,便同逋骇。生人穷困,闻见所无。及衣裳外除,旨甘是急。乃占数东旬,佣书贩舂。日就月将,渐立门构,清白之训,幸无辱焉。既登太常之第,复忝天官之选。

我刚刚长到八九岁,跟老师读书的时候,家里的灾难很快就来了。我亲自携带着父亲的棺材,跟面跟着引魂幡。家乡已经没有住处了,父族,母族,没有可以倚靠的人。我把父亲的棺椁埋葬之后,就像要被捉拿的一样害怕,因为没有户口。人生在世,那种困苦可以说是闻所未闻的。丧服脱掉后,供养母亲十分着急。于是东甸登记户籍,给人家抄书,磨米,打了两份工。

李商隐身世之坎坷,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下面是燕台四首其一

风光冉冉东西陌,几日娇魂寻不得。

蜜房羽客类芳心,冶叶倡条遍相识。

暖蔼辉迟桃树西,高鬟立共桃鬟齐。

雄龙雌凤杳何许?絮乱丝繁天亦迷。

醉起微阳若初曙,映帘梦断闻残语。

愁将铁网罥珊瑚,海阔天宽迷处所。

衣带无情有宽窄,春烟自碧秋霜白。

研丹擘石天不知,愿得天牢锁冤魄。

夹罗委箧单绡起,香肌冷衬琤琤佩。

今日东风自不胜,化作幽光入西海。

燕台四首,分别对应春夏秋冬,分别对应爱情的不同阶段状态。此篇对应的是春,相思开始的时候。我在想啊,男人的话是不能信的,这文字也是不能当真看的。这份才情,说是一见钟情,不如说是见色起意。各种意象的交织,文豪的好色比普通人的好色明显高了很多层次,柳宗元和他同为寒门出身,情操倒是比他高一些,能关心百姓疾苦,心忧普通人的不易。李商隐迷恋这美丽的表象,注定可能就是用文字糊口,为达官贵人写一些骈文,或者用他的文笔赚一些同情的眼泪,像极了后来的郭沫若。

但是没有一个人的人生是轻松的,我希望李商隐能够写自己想写的东西,能够做自己快乐的事情,像游于赤壁之下的苏轼,像流连于烟花之地的柳永,像求仙问道的李白,而不是委身于高官,默默做一个幕僚,非要学而优则仕,那不也得等一个明君或者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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