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花也有春天

她比约定的提前十五分钟来。听见敲门声，我没觉得是自家的敲门声。最后敲门声从弱到强，我才打开门。

她自报家门，来自黑龙江，少数民族。1972年生人。

她背一个很大的双肩背。一只手提着一瓶矿泉水一个面包。一只手拿一把黄色的苦菜花。

“我看花开得挺好看，就采了一把。你喜欢就找个小瓶养起来。”她还有些不好意思。

放下包她就开始工作。硕大的双肩背里装着她全部的工具。

“这是我吃饭的宝贝”，她边收拾，边说她的故事。

十岁丧父，家里有弟弟妹妹。十七岁赚钱养家。

十几年前，来北京。做保洁也有十二年了。

“也有辉煌的时候”。她跟我说。

最多时候，她带领四百人的团队做保洁。也赚了点钱，还在大兴机场附近买了房子。因为一场事故，一下跌倒谷底了。事情死因是，有员工夫妻吵架，女的一气之下跳楼身亡。她赔了人家一百五十万。

那以后，团队解散了。开始自己干。

自己也攒了几个钱，可丈夫又出轨了。她说，来北京后都是她干活养家，丈夫在家做家务带女儿。结果，男人闲的出轨了。后来俩人离婚，没想到离婚后男的得了骨癌。她看在孩子面上，卖了房子给他治病，钱没了，人也没了。

“那房子可惜了。买时四千多一平，现在一万五千多了。当时只卖了八十万。”看得出她还是觉得惋惜。“命总比钱重要啊！给他治了，问心无愧啊！”她边干活边说。

我问她吃早饭了吗？她说路上吃的。我说你就吃的面包，喝的矿泉水啊？

她说，是。“从小区门口走到你家，正好吃饱了。”

她说，我这里还有没讲完的呢。

前夫的事了了。她妈妈又两次脑出血住院。她拿钱给妈妈治病，出院后，把妈妈交给妹妹照顾，她又回北京赚钱。

一年后，弟弟又因为火灾没了。

“弟弟花光了所有积蓄”。她说。

当时弟弟给私人干活，火灾后救治了十天。她在重症监护室站了四天。十天瘦了二十斤。

“人还是没了，官司都是我来打的，至今还没有了结。”她手脚麻利地从屋里到屋外忙活。我在一边听她讲。

“好在女儿大了，能赚钱了。我们娘俩商量，等攒够了首付，在郊区买个房，女儿说，房贷她来还。”说到女儿，她眉眼泛光，脸上也有了笑容。

“等买了房，我们再买个车。”她说。“女孩子喜欢开车，年轻人的想法，我是支持的。”

听她说着，我从开始的同情到后来的佩服，竟插不上嘴了。

“女儿的闺蜜给我介绍一个男朋友，对我们很好。现在住一起了。”她脸上有了小女人的娇羞。

听到这里，我舒了一口气。这该死的命运，也该让人松口气了。

我把苦菜花放在瓶里。我喜欢这些花。她们也属于这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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