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白药与福林堂的芳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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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商往事-NO.2
云南白药与福林堂的芳华(下)
08 福祸相依
就在曲焕章春风得意的时候,重庆方面的一个重要人物焦易堂曾派人来邀请他到重庆“共商大业”,焦易堂的身份是国民党行政院副院长、民国最高法院院长,同时他还是中华制药厂厂长。
曲焕章的大本营在昆明,他根本没考虑过去重庆,因此委婉拒绝了。不过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虽非所愿,但情势所迫,你必然会作出某些决定。
1938年春,国民党昆明政府借抗日救国之名,要曲焕章捐飞机一架。政府声称,如果不愿意捐,就拿出药方来,由政府组织生产。曲焕章这才明白,这分明是强行摊派,无法拒绝。
曲焕章答应认捐3万滇币,但等到4月份交款结单时,昆明当局却说他认捐的是三万国币,折合三十万滇币。曲焕章一下子无力拿出这笔巨款,随即被逮捕,关押在昆明市警察局。
经过亲人、朋友多方走动说情皆无济于事,直到最后向云南富滇银行借款,凑足款项数额,在被关押了40多天后,曲焕章才被放出来。
曲焕章以为消财免灾算是度过了一劫,却不想昆明市政府不肯善罢甘休,又以三万国币不够买一架飞机为由,逼迫曲焕章继续交钱。
正当曲焕章走投无路的时候,焦易堂又派人来,说国民政府将委任他为新成立的中央国医馆馆长。
被昆明市政府逼得焦头烂额的曲焕章,最终决定前往重庆,他以“前往治疗抗战受伤的高级将领”为托辞,只身一人坐上了焦易堂派来的小车。
09 药王殒落
1938年仲夏,曲焕章来到重庆,一到重庆就被接到位于机房街的中华制药厂内。焦易堂为曲焕章设宴接风洗尘,随后蒋介石也再次接见了他。
中华制药厂原是焦易堂等人出股开办,借抗日之名,焦易堂让曲焕章参与合办,但要求他把万应百宝丹的配方交给中华制药厂生产。曲焕章这是刚出狼窝,又入了虎口。
曲焕章拒绝交出秘方,随即被软禁起来,让他住在制药厂内慢慢考虑,并安排专人“照顾”。就这样双方僵持了近两个月。
盛夏的重庆,酷暑难耐,曲焕章整天闷热汗出,又患暑痢,这时他还犯了烟瘾,加之悲愤成疾,身体变得非常虚弱。
同年8月下旬的一天,这位年仅58岁,曾名满天下的白药之父,在到重庆短短两个月之后,就卒然离世了。
老重庆机房街
一代药王,就这样在乱世中消陨……而此时,白药的命运也变得风雨飘摇。
1938年8月16日,曲焕章在去世前的几天,立下了遗嘱,把大药房的继承权授予了妻子缪兰英。遗嘱落款处写明,是一位叫朱映碧的护士代书遗嘱,证人:刘惠琴,马本芳。
焦易堂随即通过报纸发布消息,表示哀悼,惋惜。蒋介石则发表广播谈话:“在抗战正需用人才之时,我国著名的曲焕章医士的逝世,实为国家之不幸”。
曲焕章去世后,遗体被送回昆明,安葬在玉案山花红洞。
关于曲焕章的死,当时的传闻是:焦易堂把曲焕章请到重庆,让他到国医馆任职,但同时要交出白药药方,在焦易堂控股的中华制药厂生产。曲不答应,被软禁,最终绝食而死。
但这就是曲焕章去世的真相吗?解放后,1955年,1971年,1982年,国家曾专门组织过3次针对白药的调研。
昆明民族民间医药开发研究所所长曾育麟曾担任过1971年调研组的组长,他的调查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曲焕章是由于烟瘾和生病而死的。
10 白药传人
曲焕章身故之后,白药药方的去向和传人一度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白药药方究竟有没有真的保留下来?谁才是曲焕章真正的传人?
1940年,缪兰英在金碧路曲焕章大药房恢复了百宝丹的制售,并声称,曲焕章去重庆之前,夫妻二人在城隍庙磕了头,并在神仙面前发过誓,曲焕章把药方传给了她。
曲焕章在世时,前妻的儿子曲万增虽然不敢和父亲顶撞,但心中早有不满,而此时缪兰英公然宣称自己才是曲氏白药的唯一传人,曲氏家族顿时炸开了锅。曲焕章前妻后妻两家关于白药正统之争的官司打开了,但谁也说服不了谁。
曲万增之后在南强街开设了一个药店,并挂起“曲焕章父子大药房”的招牌。双方都声称自己得到了曲氏白药的真传。
除此之外,当年“真假白药”案中曾泽生的公生大药房亦在正常售卖“白药精”(在后续白药外传中讲述),这一局面维持到1955年,公私合营为止。
1940年,缪兰英继续生产销售百宝丹,但市面上充斥假药,加上民不聊生,百业凋敝,大药房经营惨淡,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1944年,曲焕章大药房取得”焕章、兰英、应龙父母子肖像(父母子牌)商标。
1953年,周恩来到云南视察后,要求“发掘、保护白药”,1954年,云南省有关部门组织了一次针对白药的调研,通过广泛考察对比,调研组最终认可了缪兰英白药传人的身份。
但也不排斥曲万增依据自己掌握的药方所生产的百宝丹,以及曾泽生所生产的白药精。保留了三家所生产的“白药”,即缪兰英的“曲焕章万应百宝丹”、曲万增的“曲焕章父子百宝丹”和曾泽生的“白药精”。
11 新的归宿
1955年的一天,缪兰英突然主动找到昆明市政府领导,表示愿意向政府献出百宝丹秘方。消息一经传开,立刻轰动全国,大量的报道随之而来。
1956 昆明市政府特别为缪兰英召开了表彰大会。随后昆明制药厂正式接收了缪兰英贡献的“百宝丹”,并改名为“云南白药”,投入批量生产。
从此,云南白药成了“曲焕章万应百宝丹”的代名词。其处方、工艺于当年被列为国家保密范围的传统医药。
云南省卫生厅颁发给缪兰英的奖状
1956年,曾泽生与曲万增也献出了药方。后来,缪兰英、曲万增、曾泽生所主持的三家药房,一起并入“昆明联合制药厂”,三家药房的三种药方,都以其不同的功效,服务大众。
1964年,昆明联合制药厂并入昆明制药厂,并划出第五车间作为专门的白药车间,这便是“云南白药集团”的前身。至缪兰英1958年死亡时,白药处方,配方未做任何修改。
而就在1956年,包括福林堂在内的82家坐商和19家行商组成“公司合营昆明市中药材加工厂”,1967年,改名为昆明市中药制药厂,即为昆明中药厂有限公司的前身。
白药和福林堂这对昔日的“恋人”在经历了多番艰难险阻之后,最终都找到了自己归宿,在新时代,他们或许依然会守望彼此。
不过“婚后”的福林堂并没有什么大的作为,除了1995年,国家贸易部为福林堂颁发了“中华老字号”的金匾外,人们几乎已经快忘了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省城少爷。
而白药,却一直在改变。周恩来1970年3月曾作过出三项指示:建立云南白药专厂;设立一个白药研究机构;筹建白药的原材料基地。
1971年6月日,云南白药厂正式建成投产,从此,云南白药的生产开始进入了一个更新的历程,从粗陋的手工作坊,走上规范化、工业化生产之路。当时年产量就达到1000万瓶左右。
1984年,国家医药管理局(国家药监局前身)将云南白药配方与工艺列为国家绝密,保密期为长期。
1993年,云南白药厂改制成云南白药实业股份公司,12月25日,在深交所挂牌上市,成为云南省第一家在A股上市的公司。
白药一路进取,但在90年代后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那时伤科药市场份额突然急剧整体缩水,云南白药的销量也遭遇断崖式下跌,并且白药的品牌声誉也在逐渐消失。
12 福林堂的“再婚”
看着自己昔日的“恋人”过得越来越好,不知福林堂这位“婚后”几乎没多少作为的少爷是做何感想。
不过很快,这位含着金匾的少爷即将迎来一个历史性的转机——他傍上了来自香港的超级富豪。
2000年,香港新世界集团投资超过1个亿,与云药集团共同组建了3家公司,分别是昆明福林堂药业有限公司,云南新云三七产业有限公司,云南植物药业有限公司。
福林堂药业成为当时国内唯一一家获得外商投资并由外商控股的药品连锁店,亦是首批获准可以跨省发展的药品零售企业之一。
福林堂的这位“新欢”更是充满雄心壮志,她试图洗牌云南药业,称霸云药。新世界驻云南代表黄萍萍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表示,希望洗牌云南药业,并做好上市准备。
新世界当时的中国公司负责人是香港传奇女性纪文凤,新世界和福林堂的结合,纪文凤寄予了厚望。她表示自己的梦想是:把福林堂的分店开到中国和世界的每个角落,把福林堂的杏叶标记带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福林堂的闪亮登场,让当时云南中药行业产生了不小的震荡,大家惊呼“狼来了”。都不曾想,这位沉寂了40多年的福林堂少爷会以这样方式出场。当然,白药或许也为他高兴。
福林堂这位昔日“药材业中之翘楚”,也为自己设定了新的目标:发展成为面向全国,面向全世界的大型医药连锁企业;让全世界知晓福林堂的“百年老店,地道药材”。
不过让人遗憾的是,这位福林堂的新伴侣并未和他好好“过日子”,虽然没有公开报道,但我们从新世界对云南植物药业的管理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新世界以70%的控股股东身份进入云南植物药业,但并没有参加公司经营决策,不管生产、销售还是人力资源都没有参与,只派了一个财务总监。“新世界的人只是在公司十年庆的时候来过一次,露个面就走人了。”
云南植物药业2008年依然有8500多万的利润……不过盈利增长很少。
2008年1月5日,福林堂在昆明翠湖宾馆进行150年华诞庆典。而就在一年前,福林堂以每周3家的速度开店,计划把店面从100家快速扩张到150家。
不知是否是管理层希望为这个百年老字号送上150岁的生日大礼,但很可惜,福林堂整体收益都不理想,1/3亏损基本是新开门店。
2009年6月4日,在云南产权交易所发布公告,新世界将云南植物药业有限公司100%股权整体转让,转让价格高达1.2亿元。这也标志着新世界的雄心早已不再,开始黯然退出云南。
当时鸿翔药业公司的董事长阮鸿献透露,福林堂也已经开出价格,私下寻找买家,但价格未谈拢,尚未转手。而预计新云三七股权也将转让。
2014年,福林堂还有110家门店,但远远落后于竞争对手。同年7月一心堂在深圳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门店超过2000家,而那时健之佳门店也突破1000家。
2016年初,福林堂法人代表由潘红波变为昆明新亚地产的创始人王艺乔。
2017年,福林堂拍卖贵州福林堂药业连锁公司及云南新云三七产业公司100%的股权。
2018年,6月21日,公司法人再次由王艺乔变更为罗骏松。
2018年,9月28日福林堂对68件注册商标使用权进行司法拍卖,评估价格为3820万。但之后报道显示商标拍卖暂缓,各门店仍在正常经营……
新世界并未带领福林堂步入一个新的世界,而是在几年的征战中败下阵来。而那位虽然充满光环但却同样垂垂老去的白药又将迎来怎样的世界呢?
14、白药的青春依旧
1999年,曲焕章的“国药秘方”越做越小,就在外资疯狂抢占国内市场的时候,白药却严重落伍了。
当时,年仅37岁,之前和白药没有任何交集的王明辉被调到云南白药当总经理。
王明辉和团队在白药先后进行了产权结构、流程、营销、及研发体系等全方面的改革。最终带领着白药走出泥沼,并进入了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
白药的产品在传统瓶装和胶囊剂两种基础上,扩大到胶囊、酊剂、膏剂、气雾剂等系列产品,之后又逐步扩张到了牙膏等日化产品领域。
2001年,云南白药试水创可贴市场,当时强生公司的邦迪创可贴可以说横行市场,占有率一度到70%。从2001年-2006年,白药创可贴与邦迪创可贴的市场份额比由1:10上升到1:2.5,成为一线品牌。
2005年,云南白药牙膏投入市场,2010年营业额突破10亿。
2016年,云南白药发布公告,公司控股股东云南白药控股有限公司通过增资方式先后引入新华都和江苏鱼跃,其中新华都增资254 亿元。
国资委,新华都,江苏鱼跃分别持有白药控股45%,45%,10%的股份, 云南白药混改落地。福建前首富陈发树(新华都董事长)入驻云南白药,成为白药控股新的董事长。
15 失利的战场
尽管云南白药通过创新改革在诸多领域都取得了骄人成绩,如今的市值也突破了1000亿,但她却与福林堂一样,她在药品零售领域没有太大建树,错失了一个时代的机会。
2002年,云南白药公司投资建设云南白药大药房连锁店。2005年,门店达到111家,但门店数量并不多,其市场定位较高端,处于微利状态。
或许是看到三九药业极速扩张造成资金链断裂而被重组,白药大药房放缓了扩张的脚步,定位于大而专业,当然这一迟疑也恰恰让他错过了打赢这场世纪大战的最佳时机。
当然我们或许并不应过多指责这位一直在努力进取的“姑娘”,相比福林堂,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但正如我们开篇所说,经营企业就是一盘永远也下不完的棋,只要你还参与游戏,就永远没有输赢。
就像白药与强生的创可贴之战,你的对手也绝不会给你半点喘息的机会。
就在1998年底,健之佳春苑店开业,打响了云南药品零售世纪之战的第一枪;
2000年东骏药业进军药品零售行业,并在当时最繁华的大观商业城开设了上千平米的旗舰店;
2001年,云南鸿翔药业有限公司、一心堂医药零售连锁公司成立……
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16 问君此去几时还
送别 朴树 - 送别
白药衣袂飘飘来到福林堂门口,深情款款地望着这位与她相守了百年的恋人,当破旧的门头赫然跃出“百宝丹”三个字时,她不禁泪如雨下,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当听闻福林堂商标将被拍卖的那一刻,白药默不作声,只是在大药房里静静地听着那首他们都熟悉的歌曲,歌词正是白药想要告诉福林堂的: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17 关于曲氏后人
曲焕章与前妻李慧英生有三个儿子,老大曲万增一直从医,至今还有后代在云南白药厂工作,而其余后代则在老家。
2002年,曲焕章的孙子曲自盛还住在曲焕章当年住过的老屋里,忙于农务之余,便在琢磨从父辈那里获得的一个白药方子。
或许,他也希望能够像当年的曲焕章一样探索到一个成熟的配方……其曾孙曲民也在从事白药的研究。
曲焕章与第二任妻子缪兰英育有三女一子,其中女儿曲竹林一直从事白药生产。儿子曲嘉瑞1946年高中毕业后到香港读书,解放前被缪兰英以病重为由电促其回昆侍奉,解放后,曲嘉瑞曾任云南白药厂副厂长,昆明中药厂厂长。
1984年,国家医药管理局将云南白药配方、工艺列入国家绝密。第二年曲嘉瑞就带着家人去到福建三明市办三明中药厂,后被并入三明制药厂(国营),并担任高级顾问。
曲嘉瑞在“重生百宝丹”基础上研制了“痛血康(胶囊)”,痛血康配方亦属于国家机密配方,并在2018年5月获得“三明市非物质文化遗产”称号。
曲焕章之孙曲罗云
2005年,曲焕章第三代传人曲罗云在三明成立了“嘉瑞(三明)中医药研究所”,2014年又在福州创办“曲焕章医药科技有限公司”,希望进一步研发曲氏祖传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