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手工纸与现代科学
| 韩滉 |
| 《五牛图》 |
四川大学考古学系罗雁冰教授的《中国古代手工纸与现代科学》一书嘱我写序，我对这一领域素无研究，本来是没有资格为此书作序的，所以几经推却，但却因罗教授的坚持只好应允下来。
回想起来，我最初接触到中国古代造纸技术，还是大学时代从读潘吉星先生所著《中国造纸技术史稿》一书（文物出版社，1979年）开始的。当时这本精装的16开本的书售价仅6元，但却已经是我作为部队带薪学员当年一个月的津贴了，所以买下这本书来还是下了一点决心的。读过潘先生的大作，知道了一些关于中国古代造纸技术的入门知识，对于过去耳熟能详的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中的古纸这一项，算是了解得稍微多了一点。什么物品才可以称作为“纸”？考古发现的古纸究竟始于何时？汉代以后历朝历代对于造纸术有何发明？中国的造纸术又是如何传入到外国去的？对于这一系列的问题有了一些粗浅的常识。
后来留校参加工作，人到中年时又出任四川大学博物馆馆长一职，馆内收藏和展出了几百种古纸，本是一个深入学习和认识中国古纸与古代造纸术的好机会，却终因事务繁忙，根本无暇顾及，最终只是一个存放在心里的良好愿望而已。再到后来，在故乡四川的夹江多次参观了当地的造纸厂，知道了在书画界和安徽生产的宣纸同样著名的“夹宣”是如何进入到现代造纸工业生产体系而独树一帜的。夹江造纸虽然创始于明、发展于清，不过只有几百年的历史，但却保存了四川地区古代造纸技术的全部完整工艺流程，知名度也是很高的。
1990 年起开始到西藏高原参加考古工作，在西藏边远的小村落当中，常常可以看到藏族人民的土法造纸术，造出来的纸用来书写佛经很是结实好用，当地百姓还说这种纸可以防虫子咬食，保存多久都不会腐蚀，我知道那是因为藏族人民在这种造纸原料中使用了一种叫作“狼毒草”的植物根茎的缘故。这个过程在潘吉星先生的著作中有过详细的记载：“以狼毒根造纸为例，将根挖出后，水洗去泥，用木槌打碎，洗去杂质，再以石灰水将纸料放在锅中煮之。煮后的纸料用水洗净，放入细长桶中，再添加大米汤或仙人掌汁，用打浆棒打浆。用瓢将浆提起，看浆液粘时即可。以木框绷紧的纱布筛作为纸模，将浆液浇注于其中，滤水后，经日晒干，揭下成纸。”潘先生在书中还谈到敦煌藏经洞中出土的古藏文写卷的纸张，比汉人用的书写佛经的纸张尺寸要大，他认为这些纸有的可能是甘肃制造的，有的可能就是吐蕃造的，“从纸质厚薄、帘纹形制和外观来看，决非中原产品”。这个问题一直引起我的关注。因为我始终有一个假设，吐蕃（西藏）的造纸术从技术和方法上看与汉地的造纸术可以说是一脉相承，不少汉藏文献中记载唐代文成公主进藏时带给西藏许多工匠和技术，会不会这当中也包含造纸术在内呢？虽然唐代敦煌出土的古藏文写卷的用纸中不排除有西藏本地制造古纸的可能性，但它的源头是否来源于更为久远的、具有悠久造纸传统的汉地中原是值得考虑的。这个问题直到今天也并未解决，但却多年来萦绕于怀。
我的有关造纸术的全部认知历程和知识水准，就大体如此了。所以，粗粗拜读过罗雁冰教授的大作，增加了不少有关中国古代造纸术、中国古纸和现代科学之间的新知，很受教益。可以借此谈点读后感。也许是因为学科背景不同的原因，罗教授的书中除了对中国古代手工纸的发展史作了较为详尽的介绍之外，我感觉很有新意的是还介绍了不少关于手工纸的高分子基础知识，我虽然看不懂那些对我而言过分生僻的分子式，但对中国古纸的主要原材料和它们主要的成分却多了一些了解。书中的第2章“中国古代手工纸及发展”和第3章“中国古代手工纸的主要成分”就为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些重要的科学知识，这是过去这方面的著作中较少涉及的领域。
此外，我认为这部著作的第二个重要特点在于，由于罗雁冰教授是从事文物保护研究的学者，她在书中尤其从文物保护的角度出发，对于中国古代手工纸的老化问题作了十分详细的讲述，让我们知道了手工纸之所以会老化降解的原因，以及如何去评价纸张老化的不同程度，这对于从事纸张保护的文物科技工作者而言，我想可能是具有实际运用和操作价值的。书中的第6章运用现代分析技术对于传统手工纸的物理性能分析、显微观察分析、化学分析等也有较为详细的阐述，这些都是文物保护技术中的实践总结，作为一个只能看热闹的外行，我没有加以评价的能力，但相信读者和识者自会判定其价值所在。
最后一点感想是，文物保护技术今天已经成为考古学、文物学、博物馆学和文化遗产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而纸质文物的保护在其中又占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在考古出土和传世的文物当中，有大量的纸质文物，除了大家熟悉的书画、古籍之外，还有更多平时不太为人知晓的写卷、经咒、文书之类，在不同的气候环境下都要经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自然破坏，每年这类文物的损毁程度是十分惊人的。如果没有中国学者和国际学术界共同的努力，这些人类文明的珍贵遗宝终难久存于世。所以，我衷心希望有更多的像罗雁冰教授这样从事文物保护的学者能够潜心研究、科学实践，真正做出有益于国家民族事业的成绩，让这些用中国古代手工纸制作的遗物得到更好的保护与利用。
水沤脱青、捶竹料、石灰沤料、篁锅蒸煮
打堆发酵
打竹麻
准备纸帘、抄纸
室内阴干、取纸、擀纸、裁纸
END
（审核：孙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