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风 | 严善錞 Yan Shanchun(五)西湖梦寻·贰
弁 言
寒碧
把杭州西湖作为创作题材,严善錞先生持续了30多年,如此的关切专注,调动的状态、形成的特点,求升华于智境冥合,并落实到单纯自然,也就是感受和表达的直截了当,设法避开外在于此或潜在其中的任何阻滞,甚至包括图像系统和词章之学这些重要前提,连"饱学"也不想要,并"观念"都不曾有,统统忽略过去,鸷闷化入烟云。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应该是回向原初力,即探究一种直抵不隔的情感觉受,或个人表达先于共同语言的真切方面,这类似于John Ruskin讲的"纯真之眼"(Innocence of the eye),艺术史家贡布里希曾对其有过批判,认为人类意识发展至今,无可摆脱历史笼罩,选择或是被选择,最终都会绕不开,所以他一力强调的视觉主动性,反过来偏又呈现出被动的无力感。不过这确实也是一个值得重新思考的问题,即"纯真之眼"作为艺术家的个人欲求和普遍性的问题针对,主要还是想解决故伎导致惯态以及知识压制直观,其实这个企图跟老子书中的"损之又损"、"复归婴儿"的思路差不多,大概属于高道中人所期可欲的最为纯粹的状态了。当然我们还可以换个路径理解,李习之所作"复性"三书,其主旨固陈性善情恶,但他所谓"清明之性"的真际,指得还是"非自外来"的体验,虽曰"鉴于天地"之大,仍要"感而遂通"之微。李的思想源泉从韩愈、董子溯至周孔,归根结蒂"复性"还是回到内在本然,就如同儒家所倡导的"至善",必然属于向内的而不是求外的。我记不清楚是《大戴记》还是《西升经》有个说法叫做"通道必简",仿佛比老子的"日损"之说更为确然,就是对前在经验的减法,把过往的负担缷下,而恢复源初方向的本真,等等,我就不再掉书袋了。重要的是这些历史思想资源都该谨心疏证、反思清理,不是作朴学,而是求体验,并以我们当前的思想生活包括艺术创造来激活它。其实严先生作为一个特殊的当代艺术家,他异于或者高出流伦之辈的价值和贡献,恰恰就在于其感受、思考、教养、创发的精实与虚灵、顺化及反省。他对于西湖的朴素感情与独特表达都可以视作情应于内、性复于初的尝试与印证,是真切的、是直接的、也是化开的,完全沉浸其中,达至物我相融,所以自然适然。
暮树 01 独幅平版画 22cmX33cm 2019
在此我只想指出一个方面,就是西湖经验贯穿于严善錞艺术创作的所有方面,并且无论作为细节的落实还是母题的扩张,都关联于他童年的深刻情感或身心记忆,更准确地说他想表达具体的身体记忆,甚至于某种肌肉的记忆,他一直想回到这个起始点,童子生活或幼年经验,这当然是美好的,却不关涉"美学"的,故如此这般的出发点,他的创作、我的观察,就都不离于也不高出具体的生活本身,无所谓美与不美了,甚至也无所谓艺术不艺术了。
宝石山那棵树,当然是象征性的。他和我讲到为什么会画那种感觉:"幼年时的印象特别深,一般下午两三点钟去爬山,傍晚回来的时候,经过休息的地方,会看到几棵树或者几幢房,算是一个景点。这个景点今天依然还在,但是那时的感觉很不一样,记得有个小平坡,走累了总在上面休息会儿。这个景点之所以让我不时萦怀,就是能够唤起身体感觉的不同记忆,比如有时精力很充沛,当然就欣欣然而乐,但是特别疲惫的时候,实在走不动了,又是另一种感觉,略带伤感的成份,也许就是所谓"暮愁",钱钟书称"暝色起愁",现在叫作"黄昏情结",其实我那棵树,就是画这个情结。"
下面是我和他在西湖边的一次对话记录,我选了与这个专题有关的几句话:
我:你这个西湖的系列非常有价值,不止远俗无污,而且志于迈古,但是我还无法真正抵达至少是准确传达深层觉受,甚至还想不清楚从哪里切入、领会贴切、申说到位,我和范景中教授专门讨论过几次,他也认为你的作品确实难以析言。当然绘画作品还是目接心感,用语文说清楚,也不是很重要,可毕竟它的启悟功能、生成效绩,依然是唯一性的。所以我还是循此向你请教:打开及回视感觉的素朴纯粹,追回并紧跟个人的童子情怀,这个过程是不是对西湖过于文人化的历史塑造的一个刻意忽略?
严:西湖积淀了太富饶的人文遗产,包括文学记忆,绘画消息,这两方面的汲取既是教养,也是压力,如何化开是最要紧的。回到纯粹的生活或自然的感觉、经验是最要紧的。这种感觉、经验实际上从幼年开始就沉淀在身体里面,慢慢地发掘、带动出来,唤起或唤醒对它的表达和诉说,其实就是一种创发欲望及其探索过程,这个过程首先当然是中西美术史的熏陶发生作用,种种语言交替带入,但这毕竟是相对外在的,真正的内在还是对应于记忆及其身体感受的非美术史语言,最后好像总是有一种个人的心灵归属。
我: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艺术史系统给你的语言范导既然发生作用,就会尽量往自己真实的经验包括昔年的记忆上归拢,至少希望获得这样一种能力,把这种语言重新加以组合?进而表明这个方式是个低相准,而不是高要求。
严:比如说哪些笔触、哪些颜色,特别符合自己的一种感觉,一般情况下会把它筛选出来重新组织,但是在这种层面上真的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者说仅仅是一种认知上的区别而已,最多也就是培养绘画上的某种能力。尤其在大学里的专业学习,不管是西方的抽象画、具象画,或者中国的山水画、南北宗,当然都会给我们启迪乃至引导,但无疑只是些知识习得、简单的思想开窍,其实到了某个时段某种程度,这些东西就会变得相对次要,我好像真不会受它的影响拘缚,而主要还是去寻找自己所喜欢、更适合、较特殊的表达方式,包括某种特殊笔触、独异形状,或者色彩倾向,都要究心寻找,而且无法无方,不能一蹴而就。其实我一直不停地寻找这些东西,就是和自己性情相契的东西、和身心相符的语言,有些就是视听嗅味触的联觉,总之是很综合的、最后很平衡的一种感受。
孤山 08 纸本综合材料 59cmX89cm 2008
我想严善錞在所言语言的尝试上,必是不停跨越了很多不同的阶段,否则不会走到如此之高的境界。当然更感兴趣的还是他讲的这个联觉或者通感,虽有一点玄奥,也算说清楚了,大抵可以对应于古人的"通灵入神"或"即物成性",重要的是面对一个物象即刻会联及自己当时的身体状态,尤其是深刻的童年记忆,对应于特殊的语言方式,在我看来这才是真艺术、生发于真生活,贯穿于人间世。德勒兹有个说法:"惟记忆构成当前的时刻,或过去留在当前的某物,记忆就成了召唤或者诉说。只有置身当前,方能制作过去,进而在当前过去之时充当未来之中的过去;过去潜在、实在并且虚在于当前,我们走过,它被激活。"仅就艺术创造的根性而言,当是整个生命过程的持续融入。
本期推出的作品,对应前面的交谈,既呈现借鉴美术史的传统经验,亦展露追寻个人性的特殊表达,不过整体上能看出一个基本情调,其实是蚀版画、油彩画、水墨画三种形式语言的重叠、调和与变通,蚀版画的深层次、水墨画透气性,油彩画的精实力,三者间往复转换,以推求平衡之点,形成的气质、造就的境界,与西湖相得,即语言匹配。单纯的水墨画或稍薄,单纯的油彩画或稍实、单纯的蚀版画或稍刻,于是乃作综合,各得扬避损益,我反复接对获得的特殊印象是:更接近于类似湿壁画的材质效果了。谨题。五月二十八日
阮公墩 01
布面综合材料
119cmX149cm
2008年
阮公墩 02
布面综合材料
119cmX149cm
2008年
阮公墩 03
布面综合材料
149cmX119cm
2008年
阮公墩 04
布面综合材料
149cmX119cm
2008年
阮公墩 05
布面综合材料
149cmX119cm
2008年
阮公墩 07
布面综合材料
149cmX119cm
2008年
阮公墩 08
布面综合材料
149cmX119cm
2008年
孤山 01
布面综合材料
178cmX95cm
2008年
孤山 02
布面综合材料
178cmX95cm
2008年
白堤 02
布面综合材料
99cmX119cm
2008年
暮树 01-09
独幅平版画
22cmX33cmX9
2019年
湖边 11
布面综合材料
213cmX153cm
2018年
湖边 14
布面综合材料
213cmX153cm
2018年
湖边 18
布面综合材料
213cmX153cm
2018年
湖边 19
布面综合材料
213cmX153cm
2018年
湖边 23
布面综合材料
213cmX153cm
2018年
湖边 24
布面综合材料
213cmX153cm
2018年
湖山 03
布面综合材料
213cmX153cm
2017年
湖山 06
布面综合材料
213cmX153cm
2017年
西溪 01
布面综合材料
100cmX150cm
2005年
西溪 02
布面综合材料
100cmX150cm
2005年
西溪 03
布面综合材料
100cmX150cm
2005年
西溪 04
布面综合材料
100cmX150cm
2005年
西溪稿 01
布面综合材料
54cmX75cm
2006年
西溪稿 02
布面综合材料
54cmX75cm
2006年
西溪 07
布面综合材料
120cmX180cm
2005年
西溪 11
布面综合材料
99cmX149cm
2007年
西溪 12
布面综合材料
99cmX149cm
2007年
西溪 13
布面综合材料
99cmX149cm
2007年
西溪 16
布面综合材料
99cmX149cm
2007年
下图请横屏观看
西溪 20-1-2
布面综合材料
149cmX99cmX2
2007年
严善錞(Yan Shanchun)
1957年出生于杭州,1982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版画系、获学士学位,2005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史论系、获博士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