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在诗歌中走邪路
浪子磨刀啸长夜,狂客扶剑舞秋月。
誓将再摇英雄旗,挥戈直上荡天阙。
妓女走出妓院
宿舍在校外
出门几步,有处妓院
与医务室隔墙毗连
今早去上课
见一妓女走出门来
她走得坦荡
走得面无表情
晨风拂着死兽皮的发
丝袜勒紧全身曲线
引来三男回头
他们猥亵一笑
我拒绝着路边摊点的油烟
走过了这条街
2011
与九十老祖公同座
民国九年
他降世为人
差不多一个世纪
两个王朝的兴衰
还是不足以让他浪个虚名
旧社会的屁股后面
补了一层钉又补一层钉
污七八糟的东西
有人说是历史
对他而言,就是自己的一生
我坐在他身旁
一股岁月的腐臭
熏得我不想回首
可恶的是,他只进了三天私塾
就学会了赞美
比如他一个劲儿地说社会主义好
半截黄土的人了
我再也教不会他看清这世道
也好,就让他生于屈辱
死于赞美吧
2011
我们都是懦夫
村里公路泥泞学校关闭
几十个孩子读书去镇上
来回十多里车费一年两千五
公路坑坑洼洼一下雨泥水斑斑
几十个孩子挤在面包车里
颠颠簸簸竟然没翻过车
人人有怨声
就是没谁上报乡政府
我们都是懦夫
今年我才想到写请愿书
就在那天村民联合上访
我们坐同一辆车回村
颠簸的车中村民们唾沫横飞
半路上迎头碰上了领导视察的车
肥头大耳的乡干部
要我们下车走路因为超载
我们唾沫横飞
我们乖乖下车走路
我们都是懦夫
没过几天父亲打来电话
质问我是不是给乡政府交了什么材料
说是村支书要找我家麻烦
父亲气急败坏骂我不该强出头
得罪村支书很不明智,我知道
父亲训斥一通为我的处境深表担忧
他竟然害怕村支书找人报复
我们在电话里争论
我们各执一词
我们都是懦夫
挖掘机终于开来了
水泥沙子运来了
公路弯道处也挂上了警告牌
当我再次返乡已经完工
几十里的乡村泥巴路
用混凝土浇筑了短短的两截
突然间我感到一种耻辱
我们被堵住了嘴
我们乐呵呵
我们都是懦夫
2012
一碗青稞
——夜访朗杰
一百万平方公里的苦闷
驾着乌云擂响天空
铺天盖地砸到一个男人身上
一百万平方公里的苦闷被压缩
压进五个平方的寝室
缩进一个男人的心
他不抽烟,只喝酒
每晚,他在顶楼高歌
对着西天洒酒,他说
这是藏族人对神灵的祭拜
杂乱的寝室,都在玩电脑
只有他,玩着人脑,想一个问题
结果是,他一摊双手
发觉待在这个国家真没意思,被骗了
一个男人不抽烟,只喝酒
端出一碗青稞,拿着二锅头
他说,穷困潦倒的时候
摸一摸袋子里的青稞,就不怕挨饿
阿妈磨的青稞又细又香
我仿佛看见一片片青稞迎着南风成长
撒盐,加水,搅拌,揉搓
笨拙的手中紧紧握着活命的粮食
今夜,两个男人一碗青稞
聊出书,谈文学,侃中国
两个男人一堆废话最终沉默
他劝我再喝一口,也好
把那些说出来没用憋着难受的话
统统醉死,然后再继续走邪路
2012-6-11
一个穷书生
几百年前,他是一介书生
寒窗十年,不料名落孙山
朝中无人,该死的官场他叩门无砖
游荡了一圈河山之后
依然难遣心中悲愤
他烦透了陶渊明的悠然望南山
看穿了孟浩然的红颜弃轩冕
不能一日看尽长安花,然后七尺济天下
寒窗苦读何用?屁用!
太史公曰: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于是乎,他开始著书立说,啸沧州,骂朝廷
抒个人之襟怀,发一己之牢骚,愤天道之不公
那些愤世嫉俗的言辞,若被秦始皇看到
他一定被坑了;若被司马氏看到
他说不定也像嵇康一样弹着《广陵散》被砍了
要是在1597年,他就是一个写字的穷书生
除了文字一无所有;要是在1957年
他依然是一个写字的穷书生
却极有可能因文字被打成右派,关进牛棚马圈
他是一介书生,寒窗苦读,读出来的书生命
一辈子写字写字,写秃了毛笔,写破了宣纸
他用整个生命来遣词立意押韵只为了忍受生命
稿纸堆满墙角无人翻阅来来去去的唯有老鼠
几百年后的一天,另一个书生偶然发现了那堆稿纸
紧接着,一群书生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
他们争先恐后地在他的字里行间抽取稿费
就这样,一个穷书生,终有一天
让一大群穷书生富裕得叮当响
2012
猪肉西施
无数个西施以西施之名
终得君王宠幸,而后泛舟西湖
必定有一个西施走不出市井
无数个不是西施的西施
盗用着西施的身份证
必定有一个西施假不了绝对是真
无数个盗版西施足以说明
西施的命运不属于她一个人
必定有无数个西施在西施的命运里抗争
就像我今天见到的这位
她身段娇小,穿着入时
手持猪肉刀,临时摆摊于路口
行人往来,车声喧哗
她忙着卖猪肉,手起刀落
稍有空当,便摸出手—机
动着油腻腻的手指,是在玩球球么
中国的摆摊队伍真是浩荡
再不济,我至少算个教书的
还是得与摆摊者为伍,站在菜市场招生
对面的一家药店赫然写着——宝芝林
透过猪肉西施紧绷绷的黑丝袜
极有可能是黄飞鸿曾经呼吸过的早晨
向我丰满地滚滚而来
跟着走来的是城管
他肯定练过几手黄飞鸿传下的拳脚
挥着手,大声斥喝——挪走,挪走,快点挪走
猪肉西施和所有人一样,动作麻利,收摊走人
我喝了口水,抛了个眼神,故意慢腾腾
目送着猪肉西施消失于闹市
而在闹市中,我看见无数个西施忙忙碌碌
无数个忙忙碌碌的西施,扛着西施的命运
在滚滚红尘里,活得稀里糊涂
2012
沉默的长江
那一天,你下定决心
醉杀满江秋风
冰冷的头颅驶过万重山
你说:“楚国我不回了。”
跑去橘子洲头写诗
一路逃到长安谋霸业
你喝着万古的愁,心忧天下
学完思想,害怕假想敌
就和贵妃打起了枪战
再回长江的时候
金陵十二钗已经多出了一个
一片降帆,潮打空城
沽名的霸王,坐上飞机逃命
三八大盖小日本,曾在此比赛杀中国人
你也不服输,搬出老祖宗
要学就学秦始皇,好个焚书坑儒
抛尸长江,血染的风采,滚滚东去
楚怀王终于客死秦国
太祖称帝二十七,也进了水晶棺
你讨厌央视的非常6+1
纠集一帮兄弟,玩自己的非常6+4
在天安门广场玩得太疯狂
居然玩起了坦克大战僵尸
太宗曾杀手足于玄武门,尔等竟敢
你被迫流亡,扛一麻袋诗歌
学孔子周游列国
车过长江,来不及看一眼
当年李煜亡国,送来一江春愁
如今不知是谁干脆送来一江死猪
你又站在黄鹤楼上写诗
不怕张仪鼓舌,不怕郑袖脱衣
什么鸟台诗案,千秋骚客
投诗长江,再飘一层白色垃圾
然后跑去挣大钱,喝茅台,玩洋妞
做一个真正的骚人
2013-3-18
作者简介
曾瑞,1988年出生于湖北恩施,现居广州。早年混迹于网络,如今更喜欢行走天下。不安分的心,时刻在路上。一生别无所求,只为活出一点异样的光彩。有作品:《烟火人间》《凶手》《神山的呼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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