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地 | 美丽的枳笈
美丽的枳笈
作者/青草地
第一次听到“枳笈”这个名字，是我十六岁那年冬，随姑姑来到了离家两千里之外的大西北，内蒙古西北边陲，阴山脚下一个叫作美林庙的地方，那里，有姑姑的家。
初来乍到，印象最深的是姑姑用来扫院的扫帚竟然和老家的大相径庭，长这么大就只见过修竹扎成的扫帚，细细长长的竹竿做扫帚把，带着些青青竹叶的枝枝梢梢自成扫帚尾，蓬松松、扁塌塌的。因多数时候是单面落地，背面边沿处就略略上翘。
对于老家年少的孩子们来说，扫帚的作用可不仅仅是扫院，更重要的是，到了夏日的傍晚，那可是孩子们手中扑蜻蜓的最佳工具，瞧，一把扫帚背面朝外高举在手，瞅准了半空中黑压压的蜻蜓，一扫帚下去准能扑上一两只，蜻蜓就在竹梢枝枝杈杈间胡乱扑腾一气，我们只轻轻一捏，蜻蜓便束手就擒，之后，放飞，再扑，再放……扑得不亦乐乎！
可是，姑姑家的扫帚却让我惊讶了: 扫帚把儿竟是一根圆木棍儿，棍子顶端，一根铁丝把笔直修长又硬朗的草秆儿密密匝匝地箍在棍子上，真像四面舒开的孔雀长尾。用惯了故乡扁扁的竹扫帚，一把沉甸甸、圆鼓隆咚的枳笈扫帚在握，说啥也不得劲儿，竟不知该哪面着地，再说了，这怎么能举起来扑蜻蜓呢？没边没沿的，八面玲珑，要不就扑不到，要不就非扑死不可！
姑姑说，这是当地的一种草，人们叫它“枳笈”。
枳笈？世间竟有这么硬朗、修长的草？
后来我才知道，枳笈是当地最常见的草，房前屋后，地头田边，渠畔沙梁，随处可见，有的地方也叫它“笈笈草”。
开始，我并没怎么留意，只是记住了，这是可以用来栽扫帚的草，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成了这片土地的守望者，便有了更多走近它的机会，在岁月的轮回里，看它演绎着生命中不同寻常的美。
枳笈，可谓生命中的智者，从不在百花争艳的春天里迷失，总是要等到翠柳成荫，杨枝摇绿的五月，才从从容容吐出生命中第一叶新绿。河套的雨吝啬得出奇，有时，一个春天都见不到几滴，风沙却从未停息，然而，对于极其耐旱的枳笈草来说，没有丝毫的影响，它们照例从容自在地抽叶抻茎。深绿的叶，干涩而单薄，却极柔韧，裹着尚未出穗儿的茎，健康茁壮地向四面八方蓬松开去。
它们既不特立独行，也不拥拥挤挤，总是井然有序地聚成一个圆，一墩墩稳扎大地。丛丛枳笈间都有一段自由的空间，咫尺相望，谁也不侵犯谁的领地。就算是大片大片的枳笈林，也绝不会密不透风，拥堵不堪。人行枳笈间，如蝶绕花丛般自如，不像芦苇，见缝插针，一旦茂密起来，便不留落脚之地。
无论是苍茫的原野，还是荒凉的碱滩，或者就在屋角岩石旁，牛羊圈栏前，枳笈都会付出一样的爱恋，绝不因出生地的原因，而减损丝毫的美。
七月，大西北最美丽的季节。阴山蒙翠雾，大地漾波泛起层层绿。黄蕨点点若星，红麻艳艳如火，百木千草争谱一支青春的歌。此刻，枳笈再也不是地面匍匐着的矮小的茅草墩子了，飘逸的叶如碧丝长发，无风自摇曳，一人多高亭亭玉立的茎秆，饱满圆润，丰姿绰约，袅袅娜娜！根根实心到底，绝不像芦苇、修竹，中空虚浮。一束束泛着流光的淡绿色花穗儿，不知何时换了颜色，点点浪漫紫轻涂暗抹，那么优雅，内敛，在这高原荒滩上，枳笈，穿越万古岁月，让生命美到了极致！
这就是枳笈！从滚滚风沙的呼啸声中走出来，走过热烈的夏，悄然卸却脂粉，素衣净面，拥抱着塞外清冷的秋。碎如雪沫的花穗儿，扑簌簌地摇，把希望的种子托付给了金秋的风。
也许，你看惯了颌首弓背的向日葵，以极度虔诚的姿态向这片土地献礼，也许，你不屑于千篇一律的红叶舞、黄叶飞，但是，当你看到一团团雪花般轻盈，银纱笼月般缥缈，却又真真实实地袖舞于绿色烟波之上，素衣翩翩宛若仙子般的枳笈，恐怕只剩了一句:“世间竟有如此脱俗的美！”
枳笈的美，不是雾里看花的空幻，恰恰是可遇又可求的真实。
在那并不遥远的过去，无论是马拉的大车，还是牛套的小车，一律都是把秋天成熟的枳笈割了来，一绺绺地编成结实的枳笈巴子做车的围栏，葵花、玉米、糖菜、蔓菁等，便一车车地被人们收回场院。
当地可用于编织的还有红柳与芦苇，怎奈，红柳过于刚健了，只能编成提担重物的“箩头”，若是用来做车围栏，则会因缺乏韧性而过早断裂。芦苇却有柔无刚，即使韧性十足，也难以立起骨架。枳笈则既有红柳的刚，又兼具了芦苇的韧，经久耐用，不腐不断。因此，枳笈巴子还是人们盖房的优质材料。我想，应该相当于老家盖房时用的苇薄吧。
美，是人们永恒的追求，你看，笔直光滑的枳笈秆儿在人们的巧手摆弄下，变成了美观大方的枳笈帘子，相比于劈削后加工的竹帘，更能凸显一份本色的雅致。
尽管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已经不用枳笈巴子来盖房子，做围栏，可是，先进的清扫工具，并没有取代枳笈扫帚在人们生活中的地位，直到现在，它们依然是美化庭院村落的主要工具。枳笈，成了人们心头放不下的依恋。
时值隆冬，朔风吹过旷野，一墩墩入秋时被割过的枳笈早已顽强地抽出新叶，窜出一尺来高了，即使在冷风中凋敝，也依旧执著地守护着大地。雪落风起时，它们要送给野鸡、野兔一个温馨的家！牧羊人也喜欢偎在枳笈墩子旁，枳笈，是冷冬那一丛丛难以割舍的暖！
美，不分地域，正所谓南有修竹之温婉，北有枳笈之飒爽，修竹，柔媚了江南，清灵俊秀的枳笈，明艳了内蒙古河套大地！
摄影：青草地
作者简介：青草地，原名孙立梅。原籍山东省，供职于内蒙古。偶有作品发表于报刊杂志及网络微刊。不求轰轰烈烈，只愿时光流过，青青草地氤氲一抹淡淡的青葱绿。个人微信号：S15104781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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