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见诗社 |《乡关何处》——作者:曾杲,诵读:何彦军
配图作者:曾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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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所有人的生命里,故乡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或者那是自己的籍贯所在,又或者,是出生、成长的家乡。前者,是生命历程里的“从何来”,后者则是生命历程中的“我是谁”,而那未知的,最终落脚之地,则是追寻不到的“到哪去”。
故乡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我们的人格,甚至规划好了部分人生历程,而对故乡的探寻,从某种意义来讲,就是对自己人生意义的探寻。
我已年过半百,人生到此已几乎没有什么悬念,鲜衣怒马是昨日黄花,人到中年更多的却是无所依凭的惆怅,又或是乡关难觅的哀愁。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情愫,但却似乎贯穿了我的生命。少年、青年时,这种情愫被更激烈的情绪所掩藏,体会并不那么明显,而到今天,我已能比较平静的审视自己的人生时,这种情绪便显得格外强烈了。
我出生在四川西昌的乡间,我的父母是以知青的身份去到的这里。他们一个是旧时国民党军官家庭的大家闺秀,一个是成都市里资本家的后人,从本质上来讲,他们与西昌乡间的生活便是有些格格不入的。即便在农村生活了十来年,但也很难说他们就变成了“农人”。幼年的我,便在这种夹缝之中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当时我还很难理解这种认同是怎么一回事,但偶见的不相融,却真实能体会到。
我幼年时所在的农村,可谓赤贫,孩童们往往衣着破旧,也没有什么玩具。最常见的娱乐活动无非下河游泳,上山捉鸟,间或找到一些野果山货,分而食之,便是最大的快乐了。我在乡间,小伙伴并不少,但我与他们之间,却难以像他们彼此之间那样融洽。有了娱乐活动,如果不是我主动申请,他们不会带上我,有些山间寻找到的吃食,若非我张口索要,他们也不会想起我。并非小伙伴们吝啬,而是我与他们之间,始终存在一层隔阂,在他们看来,这个孩子是“城里人”与他们并非一路,在很多时候会下意识的忽略掉我的存在。
还是孩童的我,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缘由,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那种不适感,却始终在我心头萦绕,多年之后,这种不适感似乎都没有消减,最终成为了我想要探索一番关于“存在”意义的契机。
在西昌乡间生活了约莫六年后,我回到了成都,我的父母并未与我同行,他们还留在西昌的农村,我到城市中随祖父母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一个人”。当年的城乡差别没有今天这么明显,或者说大城市与真正农村的差别没有今天明显,但这种差异性却真实存在。在乡间久居的我,自然难以很快融入城市生活。在城市上学,同学们看我也有一些异样。他们总觉得我是来自农村的“乡下人”。加之那时家里贫困,父母在西昌农村微薄的收入伺弄自己的生活尚且捉襟见肘,自然难以看顾在成都的我,而祖父一个人的收入则要供养家里四五口人吃喝,我见不到什么零花钱,更遑论零食玩具之类了。这种“贫困”更是加深了我与城市中同学间的隔阂,可以说直到初中为止,我的生活都有些难以言说的压抑。
在我少年时,整个社会的崇尚节俭的风气,有补丁的衣服并不罕见,只是少年们也都爱美,补丁往往也要注意样式,到了八十年代初,生活逐渐变好,衣服上的补丁也逐渐消失不见,直到某天我突然惊觉,班上所有的同学中,只有我的衣服上还有补丁,那两块不算太大的异色布料,却仿如两道疤痕,烙入我心。这种突兀感,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很难理解,但确实是我真实的心理写照。少年人,本就比成年人敏感,这种突兀感与少年心理的叠加,成为了我对那个年代最深的记忆之一。
等到我上了初中,父母也回到城市,各自安排了工作,有了自己的居所,就在今天的人民南路,省体育馆的旁边,家里经济条件日渐好转,我也逐渐融入到了城市的生活中,差异感才逐渐被隐藏,我也终于抛弃掉了身上的标签,成为了一个“城里人”,对于自己身份的认同,也到那时才可以算初步完成。
后来的人生,便是求学、学艺,这种身份的认同几乎再没有困扰过我,但这也只是暂时的,当环境的身份认同完成后,我还需要寻找自我的人生定位,而这一找,便直到今天。直到此刻,我都还在寻找之中,或许窥见了一丝端倪,但也很难说自己已经完全找到。
在我少年时,考大学的难度极大,我又不是一个特别擅于学习之人,于是没有进入大学。高中毕业后,我辗转于多个行业之中,所做是绝大多数工作,都谈不上喜欢,只是谋生而已。间或会以一个“艺术家”的身份,出席一些活动,参加一些竞赛之类。这种相对底层的工作与相对偏意识形态的“艺术”活动,也是一种具有较为强烈冲突的身份反差,对我的日常生活也有一些影响,我对自己人生定位的寻找,也从那时开始。
在社会上辗转了数年之后,自己有了一点小积累,艺术上也有了一些收获,这些积累与收获并没有让我清晰获取自己的定位,反而让我更为疑惑,总在想,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到底是个艺术家?还是一个社会人?
此时,又有一个机会出现在我面前,于是我便干脆将艺术放下,投身到商海之中。一定程度上,这是因为生活所迫,毕竟物质条件的提高是生活的根本,另一方面,这也未尝不是我对自己身份定位的一点探寻。
但在接下来十余年经商的过程中,这种身份的差异非但没有缩小,反而变得更强了。我的合作伙伴也好,甲方客户也好,他们很难认同我的“商人”身份,反而觉得我是个“艺术家”我的行为模式也和他们有一些区别。
商业活动中,迎来送往是常态,吃吃喝喝也是常态,有时候也难免卑躬屈膝。但艺术的浸染,会在一定程度上,塑造起相对清高的世界观,这些活动我虽然也会参加,但总在内心里不太喜欢,于是商业伙伴们难得见到我迎来送往,吃吃喝喝要参加,但大多数时候不怎么喜欢,而且是明眼可见的不喜。虽然物质上积累了一些,但始终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商人”。
这种冲突,没有在生命中弥合,反而越撕越大,我时常会产生错愕感。经常问自己“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但是问得越多,这种困惑就越强。于是在2014年,当我加入西泠印社后,我决定换一种方式来生活,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内心。
重回艺术圈对我来说,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决定,我深爱着艺术,但并未沉浸,艺术是我生命重要的组成部分,但并不代表我生命的全部。这种世界观在艺术圈里,不一定很受待见。我所见的很多艺术家,往往都把艺术视为自己生命的全部,无论真这样想,还是只是装点,但这却是比较常见的行为依准。
于是在和艺术家们的交往中,我又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了,艺术再高也只是来源于生活,虽然说在一定程度上有高于生活的部分,但毕竟不能取代生活。对待艺术我们需要认真与慎重,但没必要将所有视角全集中于此,形而上之外,也需要一些形而下。很多艺术家便觉得我是一个“混子”,是混进艺术家群体中的异类。这种隔阂并不明显,但偶尔还是能感觉得到。这种不相融,同样对我的生命也有影响,但相较于之前,却微乎其微了。
我到今天,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艺术要有,生活也要有,在很大程度上,生活是要高于艺术的。但生活的本质是什么,我到今天也还没有看清。孔子说过,人生“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我在四十几岁时候选择重新回归艺术,抛弃了自己以往所有的标签,只保留了“艺术家”的身份,说来即是不惑;五十余岁,我开始思考关于自己生命的意义与定位,或者也算是“知天命”了。虽不甚清晰,但也窥见了大致的轮廓。天命于我,并不算远了。
身体的故乡,我在五十余年的人生历程中,算是找到了。精神世界的故乡,或者也将寻找到,再有人问我乡关何处?我能不能答:我心安处即为家呢?
曾杲,2021年7月5日夜,于浣花溪畔
【作者简介】曾杲,知见诗社顾问。生于1969年。西泠印社社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四川省诗书画院特聘画师、四川省新联会书画院常务副院长、西蜀印社社长、《印·道》主编。主要代表作有《曾杲篆刻——当代篆刻家自选作品集》(四川美术出版社),《中国戏画》(中国世纪出版社),《器物》(中国摄影出版社),《永远不说再见——曾杲篆刻作品集》(西泠印社出版社),《旧时月色——曾杲纯银铸造篆刻作品集》(西泠印社出版社),《通往未来的列车》(四川文艺出版社)。
【诵读简介】何彦军,知见诗社顾问、朗诵家、配音演员。前四川电视台著名主持人,曾为数百部影视剧、专题片配音。四川省首届天府金话筒播音主持艺术终身成就奖。
【配乐简介】周卓闻,知见诗社顾问、四川省朗诵演讲艺术发展促进会(筹)副主席。资深剪辑师。陕西文艺广播电台主持人,尚言道语言艺术培训学校创始人,中国狮子联会四川主持人团创团团长,中狮联四川代表处大型活动委员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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