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栋 | 平民二月河
花洲文学
平民二月河
文|党栋
连日来,古老的宛城大地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四面八方的人们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向二月河先生寄托着哀思。
“不待春潮凌解放,人间已无二月河”。苍天悲泣,大地呜咽,伏牛流泪,白河哀鸣。
01
对二月河先生崇拜仰慕已久。
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他就是享誉南阳文坛的名人。喜欢文学的我,时常渴望以能谋先生面为荣。那时虽年轻气盛,然始终没有拜见的勇气,想想连见到校长都会哆嗦的我,怎敢去拜见如此的贤圣。愈是这样,愈是觉着他的神秘。他在我的心里,就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和只可臆想而不能谋面的神圣。虽然时常会生出想见见他的冲动,但又总是害怕见到他,颇有点“叶公好龙”的味道,这也成了我心中的一个结。
参加工作后,一直在基层工作,先后辗转三个县。其间无数次到南阳开会学习,而每次来南阳最想去见的人还是二月河。每次都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甚至连见他时第一句话怎么话,中间怎么说,最后怎么说都设计得十分缜密,可一次也没有成行。原因很简单:二月河是随便见的吗?二月河会见我吗?弄不好热脸贴个冷屁股,自讨没趣又伤自尊心,咱的脸皮可没那么厚。尽管自己很热爱文学,也时常有一些作品见诸报端和文学杂志,但与二月河这样的大师相比,简直连个蚂蚁也不是。各种复杂的心情连在一起更使我见他不得。
02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2000年6月初,我从南召调入方城县信用联社工作,6月25日方城县政府组织召开一次重要会议,我代表我们单位参加了这个会。令我眼前为之一亮的是,主席台中央竟然有二月河的座位牌。
那天我去的很早,八点的会议,七点半左右就到了。当时弄不清楚二月河为什么会来参加这个会议,后来看看会标,的确与文化有点牵连,兴许这就是是他参会的原因吧。
当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愿望转眼间就要变为现实时,我却无以言表。虽然仅仅是看到了他的座位牌,我就激动得有点忘情,竟然失态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顾左右地叫了一声“呀,二月河,二月河来了!”可能是太年轻,竟冲动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我这一声“呀”惊动了周围的参会人,大家纷纷把头转向我。身旁一位兄弟银行的朋友赶紧把我摁在座位上,笑着来了一句:“你喝晕了!”我一缩脖子,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尽管那时能喝几杯,可总不至于早上就喝酒吧,但我心里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激动。
八点整,在县委、政府领导及相关部门领导的陪同下,二月河步履稳健地进入会场。有一个动作我记得很清楚。书记、县长在门口引领二月河先入主席台,可二月河用手势示意两位领导先入。几个人就这样在门口谦让起来,引得大家都朝门口观看。忽然,会场里的人们一下子都站了起来,我前排是两个高个子,挡着了视线,于是我干脆离开座位站在了走道上,直直地看着二月河。
那时的二月河早已红遍大江南北,他的《康熙大帝》、《雍正皇帝》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热播后,引起很大轰动,崇拜他的人不计其数。在小县城里的生活着,能够亲眼见到他的机会不多,难怪人们如此热情。最终,二月河拗不过领导们的热情,还是自己先行步入会场。没轮到主持会议的领导介绍,从二月河步入会场的那一刻,到他落座的这段时间里,会场上的人们激情地鼓掌,那场面至今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年轻时也追过星,但想不到二月河这颗星会有如此的魅力。
那天是县长主持会议,书记先讲,二月河第二个发言。期间,我终于稳定心神,静静地注视着这位大师,可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他有哪些不凡之处,以前曾在心里悄悄地给他画过像,可一点也对不上号,这个胖老头怎么会是二月河呢?二月河不是大文豪吗?可眼前的这位二月河无论从穿着打扮到脸上的神态咋看都像一个淳朴慈善的老农。不会弄个二月河的替身来吧,我竟然生出这样的想法来。如果不是座位上“二月河”三个字,我怎么都与心中的二月河联系不起来。对他的那种神秘感和畏惧心一下子削弱了许多,原来,二月河也是一个凡人啊。
如此遥远的梦想,多年的渴望相见终于实现了。可那天我没能当面向他求教,因为没有一点儿机会。不过,这倒使我自信起来,原来二月河这么和蔼可亲,这么平凡,就连讲话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南阳腔。以前的那些顾虑一下子烟消云散。我想我以后一定要多见见他,我也一定能够见到他。
03
2002年,我调入南阳市工作。在以后的几年里,我参加了许多市里的各种会议,也参加了许多市文联组织的有关文学创作的会议,听二月河做报告,听二月河讲文学的次数多了起来。一来二去,神秘感消失了,畏惧感也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内心深处纯真的敬佩。
其实,我住的地方离二月河家并不远,步行二十分钟的距离。在南阳的这些年里,工作比较稳定,我就静下心来把自己之前创作的作品以及自己的新作汇集起来,先后出版了好几部。每次印刷前都很想去找二月河做个序或题个书名什么的,可一次也没成行。我之所以没有去拜见他,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知道他事务缠身,工作和写作太忙,不愿打扰他;二是知道他身体不是太好,心疼他,不忍心让他费神;三是觉得自己写的这些东西羞于拿去见他;四是内心里也不想沾二月河的光,不愿意借助名人来为自己打肿脸充胖子。因此我始终没有刻意去登门拜访他。尽管多次和他在一起开会,听他讲话,但我们却素无来往,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2009年夏天的一天早上,由于前天晚上和几个文友相聚,喝了太多的酒,早上起来肚子难受的很,就去到白河边一家很有名气的肉汤馆去喝肉汤瞹胃,无意间竟发现二月河也在这里喝肉汤。这时的南阳人对二月河早已熟悉,也许他是这家肉馆常客的缘故吧,在这里喝肉汤的人尽管很多,却并没有人对他进行围观,倒是他一个人占了一个大桌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着。看到此情景,我灵机一动,盛了一碗汤就坐到他的对面。周围的人尽管和他一样在各自吃着,可对我这个忽然坐在二月河那里吃饭的不速之客似乎有点厌恶,我从大家纷纷投来的目光里分明能察觉到异样。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算老几?怎能跟二月河坐在一起?”这时我才明白,尽管二月河一个人占据一个大桌子,不是没人和他坐,而是大家都不忍心打扰他老人家啊!看来,这些吃饭的人都是认识他的啊。我立刻有点脸红,不自在起来,可人已坐在他的对面,端起碗再走也觉得有点难为情。聪明的二月河咋能看不破这一点呢?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忽然从座位上立了起来,冲我就来一句“唉呀,你也来喝汤了,好久不见了,今儿在这儿碰上。”然后又慌忙给我递了一双筷子,示意我快快坐下,又把桌子上的辣椒、香菜、姜丝等调味料推到我面前。瞬间,我几乎泪奔。手和脚都感到有点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感动,就像一个孩子受到父亲般的呵护般暖遍全身……
我知道他老人家又是在给我解围啊。
先生那时的胃口很好,我看着他吃了一大碗肉,又喝了很多汤,还吃下一个大火烧,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高兴,心想:能吃这么多,说明老爷子的身体不错啊。消除了紧张感后,我就边吃边向他介绍起自己来,同时也介绍了自己这些年的文学创作情况。当我介绍完自己后,二月河脱口又是一句:“我知道你!”当时我想,他肯定不知道我,他说这句话,不又是在为我打圆场吗?我再一次被感动着。他一边吃着,一边用心地听着我说话,丝毫没有糊弄应付的表情,还不时地赞许和鼓励我。吃完饭,我要去给他结账,他笑呵呵地说:“我也不给你掏钱了,我早已结过帐了。”最后又来了一句:“木(没)想到今天喝肉汤遇到个文友,怪美!”
啊,二月河把我当成了他的文友,我心里又一次被感动,泪差一点又要流出来。我赶紧上前和他握了握手,目送着他缓缓离去。这一顿肉汤至今使我难以难怀……
那以后,我算是和二月河成为了熟人,想不到因多年的各种复杂心理没能见上的大师二月河竟然以这种方式相见并相识了。2014年和2016年,我先后出版两部小说《足疗》和《留守》,这两部书一部被新浪网连载,一部在南阳日报全文连载,彼时在文学圈也小有影响。尽管这时已和先生非常熟悉,但我自知自己的作品稚拙,还是没有去打扰先生。为此,先生曾当面说:“你来我家看望我多次,可从没有让我为你做一件事,我看好你!”
先生的话,让我倍受鼓舞,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做人和做文准则。
而今,先生故去,音容尚在,话语亦犹在耳畔,如何叫我不心痛……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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