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荣丽 | 故乡明月夜
花洲文学
故乡明月夜
文|袁荣丽
农历八月的郊外，天高月近人。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格外亮。悬挂在蔚蓝的天幕上。静静的宛若临水照影的少女。旷野的天很高远很辽阔。极目处，天地合一，四野茫茫；顾盼处，月光如水，清辉如银。
城市的天空，被耸立的高楼剪成狭长的一块，就那么吝啬地把一款清辉投给渴望的双眸。农村的月是慷慨，大方的。把满满的银白泼洒在篱笆，阳台和那一架丝瓜藤上。远处的村舍，学校，甚至通往邻村的窄窄的水泥路上沾尽了月华的凝脂。皆似在牛乳中洗过一般，光滑湿润，都披上了乳白色的清辉。
今夜的月也是圆满的，那月中的桂花树，月下捣药的老妪，还有那可爱的小白兔。栩栩如在眼前，他们都在和谐地享受天上人间的清欢，给人无限遐思。那清冽冽的月亮安详平和，无私地把自己的皎皎余晖尽情倾洒，美轮美奂。似流动的白雾，似散落的白银。张若虚的，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不月明。是很好的写照。这里虽没有江水碧连天，却有广袤的原野，一样皎皎的孤月，纤尘不染地朗照着。这看得见摸不着的流光，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缠绕着，抚慰着每一寸土地，安抚着我这个城市漂泊者，一颗孤独无靠的心。
农村的月夜也是安详静谧的。不远处是万家灯火，睁着渴睡人的眼。蟋蟀，油蛉在脚边的草丛里浅吟低唱，还有不知名的昆虫在暗夜里发出一两声幽怨的叹息。静夜里有丝丝凄凉渗入骨髓，临近中秋，晚风已有些寒凉，远处黑森森的禾秆类作物发出悠长悠长的沙沙音。似微风吹过旷野，又似夏雨滴落水面。在苍茫寥廓的天幕下，如梦似幻，意蕴悠长。这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的庄稼地，在你面前铺展开一个安静的世界，没有喧闹，没有闪烁的灯光。只有谷物成熟时散发出来的清香味儿和籽粒吸浆的沉静和满足。土地把她源源的浆汁，无私地奉献给生长在她上面的五谷禾物，菜蔬瓜果，还有遍布天涯海角的杂草林木。
玉米穗已经掰过，只剩下已经衰败的条状阔叶，仍和青碧色的茎秆相依相偎，直戳云天。在微风中，在圆月下，总有一些薄如蝉翼的败叶，在夜风轻柔的抚慰下，不经意地抖动几下，似琴弦上一曲终了的尾音，悠长的韵律融入夜的厚重绵长。
花生地的青翠色已褪，叶片上斑斑的铁锈已成了它们现实安详的姿态，密密层层的椭圆形叶子，已经把它们充满活力的绿色生命都奉献给土层下面的果核。站在地头，似听到丝丝的吸浆声，从土层沿足底传入我的心房。总想到母亲干瘪的空荡荡的胸膛。母亲甘甜的乳汁被我们吸尽，成就了我们伟岸高挑的身躯。我知道，在花生地的那头，安睡着我的父亲母亲。在月白里，影影绰绰看到那座高大的坟茔，还有那棵松树模糊的轮廓。猛然想起，为什么自己的脚步不自由地迈向这片花生地。那是一份牵念，土层下生长着甜甜腻腻的红薯能填饱我肚子，还有那籽粒饱满的落花生，醇香的油脂滋养我强健的体格，更有深埋在地底下无私的爱，延续了我不屈的灵魂。
前几天的一场秋雨，密叶覆盖的地表，还是湿漉漉的。庄稼人都懂得，等花生仁吸尽最后一滴琼浆，连秧带果一道拔起。那无私的土地，枯黄的茎脉，似母亲最后一丝温情释放。我原路折回，记起母亲说过的话，刚下过雨的松土不要践踏，那样造成土壤板结，不利于庄稼生长收摘。
在村边空地，在各家门口的水泥空场，甚至在大路边，都摊晒着金灿灿的玉米，那饱满的籽粒在明亮的月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华。想起多年前冬天的夜晚，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父亲围坐在一个竹编的大簸箕前，用手抠掉一粒粒的玉米籽，橘黄色的灯光映着娘零乱的头发和爹已驼的背。在哔哔剥剥的劳作声中，熬过一个个贫寒的冬夜。而现在的玉米穗在脱粒机呼啦啦的喧闹声中，一会儿功夫就把籽粒脱了下来，只管装袋卖给收粮食的小贩。
今年是个丰收的秋，牛角似的粗大玉米穗子，头枕着头，脚枕着脚，重重叠叠，摊开成方形或长方形的一大片一大片。籽粒饱满挨挨挤挤笑开了脸。脱出来的玉米粒也穿插在这成片的玉米穗中间。被老农用脚趟成一垄一垄的。白天的余热还未散尽，傍晚温柔的月光又来抚慰。这成片晾晒的玉米随随便便摊开在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不论白天或黑夜，直到晒干才装袋，从不担心被谁偷。农村人是淳朴的，更是善良的。谁的汗水都金贵，谁都有个朴素的人生观，那是黄土地给予的。别人家的绝不会拿走一粒一穗。近年来有些人干脆用坚硬的铁丝网把玉米穗圈成一囤一囤粗矮的圆柱状，排列在家门口。乡村的夜是金黄遍地，万籁俱寂的。只有这无私的月光来安抚他们疲惫的身体，使他们酣然入梦。有月的夜不必担心来一场小雨，半夜起来收拾随处摊晒的庄稼。
忽然觉得在这遍地玉米的金黄里，我寻到心的安放地。在外漂泊的日子，总有丝丝落寞，当踏入故乡的土地后，心就变得充盈踏实了。虽然物是人非，许多熟悉的面孔只能在梦中出现。池塘边的歪脖柳还在，邻居三娘家那几棵老柿树还在，黄澄澄的果子挂满枝头，桂花浓郁的香气，从路对面二牛家的房前飘过来······虽然父母不在了，邻家疼爱我的五奶奶不在了。在归途中，寻到我的根。唯有门前镜湖水，秋风不改旧时波。我深深地眷恋着家乡这片热土，今夜故乡思千里，来年霜鬓仍还乡。因为我的根在这里。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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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袁荣丽，网名雾锁残秋。河南邓州人，现从事教育工作。携一段岁月如歌，把如烟往事，用文字涂抹。喜欢在淡淡的墨香里熏染流年的每一寸光阴，读书泼茶，煮字生香。曾在多家微刊上发表多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