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往事
长河流月
结婚第二年冬天的一个早上,我们的房东也是妻子的亲属,她突然前来,脸色沉郁地告诉我们,这房子已经卖了,要尽快倒房不能耽误。说完,就操起笤帚站到凳子上,清扫起棚顶和墙壁上的灰尘及蛛网。那一刻,我和妻子面面相觑,想来懊悔。原本我们没想来这儿,是她的这个亲属在一年前找到我们,说她家已在街面上买了门市房子做生意,原来居住的老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我们去住。因为是亲属关系,又加之她的热情,我们就离开了正租住的地方搬了过去。
那房子原是乡里的家属房,一大溜连脊,只是户与户之间用木栅栏隔开,还算独门独院。我们住把东边的两间半,院里有洋井和一块小小的菜地。房子老旧些,但四下很严实,只要在外屋的炉膛里引着几炉铲煤,屋里的砖炕和暖气片,一会功夫就会热乎起来。以为可以在这里住得长久一些,那个冬天我们特别兴奋,常常会像孩子一样在井边放两个鞭炮,那红红的纸屑洒在雪地上看着都喜庆。也常会走出胡同,融入三三两两的人群,去街上看大秧歌。一天晚上,当一伙秧歌刚刚扭完,正与东家讨赏,恰巧另一伙出现,那“秧歌头”擎着锦鲤彩灯径直赶来。先前的一伙不甘示弱,急忙列队迎战。只见锣鼓同敲,喇叭对举,两伙秧歌你来我往,人影交织,犹如两条游龙舞在一处。后来的一伙果然技高一筹,将前一伙一层层包裹起来,围观众人纷纷鼓掌叫好,妻告诉我,那叫卷白菜心啊。
开春时,我们也学着别人,像模像样在井旁的菜地里种上大葱、矮豆角、小白菜,墙边还种了几棵大苞米。可是住了不到一年,房东就开始张罗卖房了,我与妻子商量,要不将房子留下,省得老租房,但算来算去,觉得还是再缓一缓,因为结婚时我承担的外债还没还清呢。如今,人家要将我们扫地出门,显然没有顾虑先前说过两年内不卖房子的承诺,妻对她表示不满,让我们搬家,这天寒地冻的,也得给我们一点时间找房子啊。
我们又去了原来租住的上岗谢老师家,他家的胖大嫂正在用铁锹给猪拌饲料,听明来意,她爽快地说回来就回来呗。第二天早上,妻子的好友杨姐派来了她的老公铁男大哥,另外,叔丈家的小妹张娣也来帮忙。我在街上雇了两辆毛驴车,大家一起,将几件被褥、家具以及一些生活用品搬到了车上。我发现同我抬东西时铁男大哥有些吃力,一问,他说一只胳膊在小时候曾经摔断过。我们跟在两辆毛驴车后,天色清冷,有零星的雪花缓缓飘坠。重新回到以前租住的房子,我先引着炉子,又在窗户里外都订上了塑料布,这房子前后窗都对着菜园子,夏天时满眼青翠,但在冬天却因墙体单薄冷得难捱。搬家那天,炉子烧了一整天,屋里还是冰凉,一说话,呵气就像烟雾轻轻浮动。房子虽冷,却也不乏温馨。因为知道妻子喜欢吃鱼,我买过几次那种身形如巴掌大的平鱼。在一天晚上煎鱼时,我不小心将手伸到了油锅里,当时,疼得抱着手在地上直转磨磨。妻子从屋里跑出来看,吓了够呛,忙去谢老师家要来一碗酱,帮我一点点涂到手背那烫得白亮的水泡上。
空闲时,也有人前来串门。前院的老姑,邻院的吕二哥,还有房东谢老师的母亲谢大娘,谢大娘常在晚饭时喝上一口小烧白酒,脸红扑的过来,她同我们讲以前的房客,也说家里的事,她最惦记她的老姑娘了,老姑娘家有几只鸡、几只鸭,都如数家珍。转眼,就又是一年的夏天了。我看见谢老师家的胖大嫂正在院子里与别人比画她的蓝图,她想扩大养猪规模,信心满满地说,要将猪圈一直扩建到我们租住的房子旁边。那年上秋时,经多方张罗,总算在我上班的那个镇上买了一套房子,搬家时,我雇了一辆小货车,较之以前的毛驴车,感觉气派多了。多年来,我与妻子常常会回想那段租房的日子,甚至梦里也曾梦到,那炉火、菜园、钻过墙缝的冷风、空中飘坠的雪花……于心底,都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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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the Author
长河流月,本名郭卫东,铁岭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辽宁作家网》《辽宁职工报》《铁岭日报》《柳州日报》。2015年小小说《莲儿》获得铁岭“荷出此言”征文大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