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花子的平凡世界
花子的平凡世界
花子,大名梅。在村里,按照辈份有人叫她小花姑,有人叫她小花姐。按年龄论,我该称呼花子为小花姐,随她丈夫论,我又要称她为“弟媳妇”。我俩在一起,好像称呼什么,并不那么重要,顺口随心称呼而已。
老家,我是不能不挂记的。老屋不存,记忆如窝。那里是我的根。父母亲都已安眠于那片土地。那片土地上,我认识的人越来越少,能聊天说话的人更少。归程中的茫然,常让我如一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没想到,有一天花子出现了。我的脚又能自如地落在老家的土地上,落在那个曾经日思夜梦的老屋基的“家”。
花子,五个孩子的母亲。刚过五十,头发已经花白大半。体态偏胖,身材实在是不能称上好。干农活的女人,头顶头脚踩地,没有时间在身材、穿着上比划的。风吹日晒,红里透黑的大脸上,明白地刻写着她与我不一样的生活。
我会玩笑地拍着她的肚子,说,五个小东西从这里钻出来,几十个月撑着肚皮,能不膨松变形吗?然后,我俩就相对着哈哈大笑。一个玩笑,却透着生活的真实。
我们这个年龄段,生养五个孩子的女人已不多见。花子一家,在农村也算是多人口之家了。看着她风风火火地忙活,就想看见我母亲年轻时候的那种忙碌。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脚泥。锅上一把,锅下一把。田里,家里,都担纲主角。花子跟我母亲有几分相像。她俩都是拿起镰刀能收割,背起喷雾能打药,干农活一把好手。母亲在世时,也一年年地养猪养羊,养着鸡鹅鸭。花子也是手停脚不住,养着她的猪牛羊鸡鹅鸭。母亲生养了八个孩子,从未嫌弃报怨孩子多。孩子们该读书时读书,该做活时做活,两不误。花子也一样,她的孩子们能读书不娇气,个个都能帮衬做家务。
花子丈夫徐老三,是我堂弟,我们两家不是紧门头,出五伏的本家。我与老三从小一起长大的,不陌生。两家相距几百米远,端着饭碗可以窜门的那种。十五岁那年我离开老家外出读书,相互间走动渐少,了解也不甚多。从花子嘴里,对成年后的老三有个一知半解的认识。老三当过兵,服役了三年退伍回来。说她家男人,年轻时脾气不太好,与公公婆婆一鼻孔出气,重男轻女,让她受气受苦。
花子还说老三不能干大事,一直谨小慎微。在事情决断上,常常会前怕狼后怕虎,有点拿不起放不下。花子,还是这个家的“外交官”,特别是遇到一些难处的时候,她就要一马当先。
花子说起话来,爽快快的,对人热情。笑起来,刚嘎嘎的,笑声会传出很远。你会不自觉地,被她这种快乐的笑所传染。我与她在一起,不自觉得就更大咧咧的。花子与我一样,年轻时正赶上国家计划生育政策最吃紧最严厉的时代,那时候,都说“独生子女”最光荣。其实,在“是否光荣”这个问题上,我不敢断言,但计生国策却是国之要求,实实在在地摆在国人面前。像我们这些有单位的吃财政饭的人,想生二胎,那基本上等同说梦话,除非不想要手中这个饭碗了。就在这种严厉的氛围中,也有一些“偷机取巧”生下第二个孩子的。据说,有的是收买医生开出“某家第一个孩子天生残疾”证明,有的是偷偷怀胎生子,然后假装抱回“弃婴”,有的会说是其他亲戚家的孩子临时寄养。翻出花样的理由,当然皆于可信与不可信之间,很多时候只要组织不追究,一切都好说。大家心知肚明,只要没有深仇大恨,谁又去戳破人家生儿育女之事呢。
好在,花子是一位农村妇女,没有铁饭碗之说。本来也就是土里刨食,没有什么可打破的,生孩子的胆量也就比我们这些体制里的人大得多。迫于公婆与丈夫的压力,她就成了“超生游击队”一员。说起这段“流亡”的岁月,花子就会说,不能提了。那种艰辛,是在那长长叹息的尾音之外,而那颠沛的风霜,直接刻印在脑门上的道道皱纹间。如果说生活上的困难,身体上的劳累,都可以用数量来计算的话,那么,对留在家中孩子的牵挂,对肚子里胎儿的担心,用什么能衡量得清楚呢?
花子跟我说,她对不起大女儿金梁。外出打游击时,把金梁丢在家中,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没少给这个孩子白眼,打骂也是常有的事情。最让她俩娘受不了的是精神上的虐待。瘦小的金梁与伯伯家的小哥小弟站在一起,看着他们有饼吃,自己没有。就算喝粥,也只是剩下的凉粥。眼巴巴的委屈,不光写在童年那张稚嫩的小脸上,还传到脑子和心里。远在崇明岛上流浪的花子夫妇,正应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默默地将疼痛打碎揉进肚子里,作为母亲的花子这种感觉远远甚过他的男人。所有的苦,都大不了没有男孩子的心情苦,所有的难,都改变不了花子要生个儿子的决心。
世上的事,如果能尽如人愿,也就没有了遗憾。花子一家,东躲西藏,越想生儿子,偏偏一连生了四个女儿。第三个女儿生下来不久,就通过熟人送给了上海一家没有生养的夫妇。花子,至今与三女儿再没有见过面。你会说,这样的母亲真狠心。把孩子送人,心是狠了点,但不狠不行呀!而我想说,花子的无奈,谁能懂?她多少次想去看这个女儿,却又担心说,抱养了这个孩子的父母,他们愿意我去吗?这个女儿愿意认我这个亲生的妈吗?面对花子的纠结,我真的回答不了。我只能说,花子,你既然这么放不下,这么想念你自己身上掉下的这块肉,就去找一头。不管怎么样,找了,就有答案。结果,无非就是认你或不认。省得你自己在心头千回百转,缩头是心中有千刀,不如伸头挨一刀,来得痛快。理是这个理,话是这么讲,而花子还是没有“寻女”成功。或许,机缘还没有到吧。
说一千道一万,计划生育政策已经翻了新篇。曾经的那一页,究竟是怎样的画面,我认为精彩生动莫过于作家莫言小说《蛙》中所描。读《蛙》,真的令人拍案叫绝,是国人“计生”生活话剧版的呈现。
花子的生育革命,一直坚持到第五个孩子出生。直到看清楚,呱呱坠地的是个带把的,终于喘了一口大气。也直到这一刻,花子才结束游荡日子,回到了老家。这些超生的孩子,没有户口,没有土地,却不能没有饭吃。想方设法,从拾种边角料土地开始,到承包外出打工兄弟家的田地;起早贪黑地养猪养羊养鸡养鸭,反正不能光等着挨饿,也不能让自己闲着。与花子年龄相仿的村男村女,都外出打工挣钱了。尝尽了东躲西藏游荡生活之味的花子,却死心塌地地守在老家这片土地上,春种秋收,养老育小。
男儿,是家族的延续,在我们父辈人的观念中不容置疑,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也是心中喜欢孙子远远超过孙女。在老家农村,儿子媳妇对公婆不孝顺的也有不少,养儿是否真能养老,实在要打问号。就算打问号,就算无数活生生的事例动摇着“靠男儿养老”这一观念,也无法改变老辈们要抱孙子、父母亲想生儿子的欲望。花子,养了“小老巴子”祉业,似乎在徐家的腰杆才慢慢挺直。嫁过来这么多年的贤慧谦让,都被没有生男孩子直接蒙羞。你说,这理去哪讲?
再放眼今天,又是什么样的形势呢?看看我们的儿女辈,不想谈婚论嫁的孩子着实不少,想当丁克一族的队伍也挺可观。二胎政策的放开,老年化社会的形势不容乐观,父母们期待能多一些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外忧内诱,都不能让“生育”局面有大的改观。放在当下,花子的辛苦“值了”,作为母亲,她赢来了幸福。在身边的孩子,大女儿大学毕业有了一份安定的工作,二女儿正在读大学,小女儿和老儿子正在县城读高中。我的这些侄儿侄女,除了成绩不错外,关键都朴实勤快,懂得孝顺。有养有教,长大成人,这最令人安慰。
在花子眼里,我是个机关一族,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坐在办公室,拿着月薪,多好!当然,花子也有不羡慕我的时候,就是嫌弃我这辈子就生了一个闺女,太冷清了。她说的,也是实情。那个时候,如果不是赶上那个严厉的生育政策,我的梦想也是期望有儿有女。女儿曾笑话我,天生一个孩子王,与小孩子有缘,看谁家的孩子都能喜欢。在这点上,花子,才是我真正羡慕的对象。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十有八九的父母,都有这样的心理心情,只是强弱之分。这些年的教育,就是最好的佐证。身边的家长是怎么做的呢?孩子能进省城上学,绝不留在市里;能去市里读书,当然就会嫌弃县城教育。以此类推,教育似乎衍生了一个怪圈。不清楚,教育让多少家长还保持着理性,反正我觉得,盲目的起哄的还真不少。花子,在几个孩子的教育上,当然也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把孩子送到县城读书。这一点,我支持她,在孩子就读的问题上,遇到一些困难,我是把吃奶的力气使出来,去帮她托人情。终得以如愿。花子,当然是感激的,我能为她做点小事,心情是愉快的。富者也好,穷人也罢。天下父母心,真的不能用城里与乡下衡量。我与花子,都是母亲。不同的,她是五个孩子的母亲,比我这个只有一个孩子的母亲,有更多的辛苦,也有更多的收获。上帝是公平的,这个世界也存在着付出与快乐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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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徐莲华,笔名棉花糖,小小烛、年华,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协会员、盐城市作协会员,响水县文联副主席、县作协副主席。业余时间喜欢读书,偶有灵感也码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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