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解读——高適之《封丘作》
我本渔樵孟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
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
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
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归来向家问妻子,举家尽笑今如此。
生事应须南亩田,世情尽付东流水。
梦想旧山安在哉,为衔君命日迟回。
乃知梅福徒为尔,转忆陶潜归去来。

注:
孟诸:古代大泽名,在河南商丘县东北,此处指诗人早在睢阳一带的隐居生活。
乍可:只可以。
宁堪:怎能够忍受。
衔君命:奉皇命。
梅福:西汉人,曾任南昌尉,曾屡上书言事,却终不能被采纳。
解读:
总的来说,高適是盛唐诗人中的达者,他虽然早年蹉跎不得志,混迹渔樵,40岁后才得一县尉,不久辞去。后来在哥叔翰幕任掌书记,安史之乱后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官至散骑常侍。由于他长期沉沦下僚,加上有过长期贫困的生活经历,较多地接触现实,对底层生活有比较深刻地了解,在他的诗作中常常有反映民生疾苦的作品。这首《封丘作》就是其中的代表作,而这首诗中所体现出的思想是在盛唐诗人中极少见的。
高適求仕多年,直到749年时举有道科及第,但却被授为封丘县尉,失望之情自不必说。县尉一职不过是协助县令负责捕盗贼从九品的官职,一个抱负不凡的才志之士怎甘心做个卑微小吏呢。由于官职低微,“拜迎长官”“鞭挞黎庶”是常有之情,而这令他深感痛苦和厌倦,这种为“吏”之道,是对诗人人格的侮辱,也是对他不甘居人这下的一种持久战,在秉性与职务矛盾的冲突中,诗人将这一腔悲愤表达出来,
诗的前四句作者直抒胸臆测,意在表明自己不堪作吏的意思,徘徊在“我”与“吏”的两端,自己一直在梁宋一带过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闲来“渔樵孟诸野”,兴来“狂歌草泽中”,自己天性如此,“乍可”“宁堪”两相对应,加强了作者愤懑的情感力度。
身处职场,已是痛苦不堪,回家向家人倾诉,结果是“举家尽笑今如此”。看似轻松的笔触,实则包含了多少深广的社会现实与人生感慨,有人理解这个“笑”是哭笑不得的“笑”,确有几份道理,今天下尽昏浊如此,吏治腐败不堪,为何为摒弃官场一切繁事杂务,毕竟“生事应须南亩田,世情付与东流水”,照样可以终了一生嘛!
但想到自己已经年过半百,年迈的妻子和尚未成年的儿女,内心又生出几份辛酸,当初担任此职,迫于生计,是不得已而求其次的,如今辞官归隐,想到生计无着落,家人必然重陷困顿之中,而不辞官,继续做着媚上欺下的勾当,心灵的痛苦又不堪重负。诗人此时明白理解了汉代的梅福竭忠尽智却屡遭朝廷拒绝而徒劳无功的艰难处境,转而向往陶渊明的归去来兮的生活,在这种进退维谷之间,诗人依然保持了不堪作吏之卑辱,而思孟诸之渔樵。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历史上高適并没有辞职,相反他在封丘县尉干了三年左右,在他的诗作中也记录了他利用手中的资源为民众干了一些实事,但这这不能理解为一般意义上的贪恋吏禄,而是中国知识分子先忧后乐、“学而优则仕”的历史使命使然和担当,“梦想旧山安在哉,为衔君命且迟回”,使他还想做一点工作,再站一站,等一等,等什么呢?估计只有诗人知道。
临了,想说几句题外话,“不成为领导,你就要被领导。每个觉得自己是好人的人,都应该立志成为领导。”觉得有些道理。孔老夫子当年的一句“学而优则仕”不知激励了多少寒门子弟青春作伴、皓首穷经,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我只希望如我一样曾经年轻的人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不妨尝试着做做官,或者做做领导工作。一来是提升自己,学会为自己争取些话语权;二来为一些与自己素昧平生的人的喜怒哀乐多承担一些责任,了解你所在的单位、组织、团队等等的现实状况;三来也是完善自己的人格,总比那些睡着的、玩着的、装着的、疯着的、傻着的甚至糊涂着的要强吧。

高適(700?—765),字达夫。排行三十五,河北景县人。晚年曾任左散骑常侍,故后称他为“高常侍”。20岁时求仕不果,此后长期客居宋州宋城(河南商丘)。749年有道科及第,授封丘尉。曾入陇右节度使哥叔翰幕府充掌书记。安史之乱起,先后任左拾遗、淮南节度使、太子少詹事、彭州刺史、蜀州刺史、剑南西川节度使等职。764年召还长安,为刑部侍郞,转左散骑常侍,进封渤海县侯。次年正月卒于长安,赠礼部尚书,谥忠。新、旧《唐书》有传。存诗200余首,多作于显达之前,题材广泛,思想内容较深广大。《全唐诗》编其诗4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