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尹默|历代名家学书经验谈辑要释义四
唐·韩方明《授笔要说》
这篇文章是从《佩文斋书画谱》录出的,经过多次传抄转刻,讹误在所不免,又无别本校勘,文字有难通处,只好阙疑;间有误字,可以测知者,即以己意订正之,取便读者。
昔岁学书,专求笔法。贞元十五年受法于东海徐公璹,十七年受法于清河崔公邈,由来远矣。自伯英以前,未有真行草书之法,姚思廉奉诏论书云:“王僧虔答竟陵王书云:张芝、索靖、韦、钟会、二卫,并得名前代,古今既异,无以辦其优劣,唯见笔力惊绝耳。”时有罗晖、赵袭,并善书,与张芝同著名,而张矜巧自许,众颇惑之,尝与太仆朱宽书云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罗、赵有余。”今言自古能书,皆曰钟、张,按张自矜巧,为众所惑;今言笔法,亦不言自张芝。芝自云比崔、杜不足,即可信乎笔法起自崔子玉明矣。清河公虽云传笔法于张旭长史,世之所传得长史法者,唯有得字八法,次有五执笔,已下并未之有前闻者乎(当作“也”)。方明传之于清河公,问八法起于隶字之始,后汉崔子玉,历钟、王以下,传授至于永禅师,而至张旭,始弘八法,次演五势,更备九用,则万字无不该于此,墨道之妙,无不由之以成也。
唐朝一代论书法的人,实在不少,其中为众所名,如孙过庭《书谱》,这自然是研究书法的人所必须阅读的文字,但它有一点毛病,就是词藻过甚,往往把关于写字最紧要的意义掩盖住了,致使读读者注若不到,忽路过去,无怪包世臣要把它大加删节,所以打算留待以后再来摘要解释,以供学者研究。现在先把韩方明这篇文童,详加阐发,或者比较容易收效些。包世臣《述书》下篇云:“唐韩方明谓八法始于隶书之始,传于崔子玉,历钟、王以智永禅师者,古今学书之机括也。”这是很有见地的说法,因为他从书法传源流和执笔使用方法说起,最切要,而且明辨是非,是使人可以置信的。这篇文章足以概括向来谈书法者述说的要旨,所以在释义中,即将众家所说引来,互相证成,或者补充其所不足。至有异同出入之处,亦必比较分析,加以说,以免读者疑惑。无所依遵。
韩方明的世系爵里不详,字迹亦不传于世。唐朝卢携曾经这样说过:“吴郡张旭言自智永师过江,楷法随渡,旭之传法,盖多其人,若韩太混、徐吏部浩、颜鲁公真…予所知者,又传清河崔邈,邈传褚长文、韩方明。”据此,则方明自言受笔法于徐、崔二氏为可信。徐璹是徐浩长子。徐浩字季海,是和颜真卿、李邕等人齐名的书家,流传下来的墨迹,现在还可以看见的,就是有名的《朱巨川告身》。相传末代书家苏轼从他的遗迹得到笔法。他的儿子璹的字迹,却未曾见过,崔邈的字也不传,但他们在当时都有能书之名。贞元是唐徳宗年号,十五年当公元799年。伯英是东汉张芝的字。这里所说的,伯英以前,未有真行草书之法,我们应该怎样理解这句话?
我以为,首先要明白两个道理:一个是真行草书由求逐新交出米直到东汉方始形成前求的点面法则,当然有所不备,而写新体真行草的书法还未能完成:再则一向学书的人,不是从师授业,就得自学。自学不外从人下的中去师讨生活。相传李斯、蔡邕、钟繇、王之、欧阳询诸人每见古代金石刻字,即坐其旁,钻研不舍,就是在那里探索前人的笔势。因为不论石刻或是墨迹,它表现于外的,总是静的形势,而其所以能成就这样形势,却是动作的成果。动的势,今只静静地留在静的形中要使静者复动,就得通过耽玩者想象体会的活动,方能期望它再现在眼前,于是在既定的形守,就会看到活泼的住来不定的势。在这一瞬间,不但可以接触到五光十色的神采,而且还会感觉到音乐般轻重疾徐的节奏。凡具有生命的字,都有这种魔力,使你越看越活,可以说字外无法,法在字中。但是经过无数人无数次的心传手习,遂被一般人看出必须如此动作,才能成书。这种用笔方式、公认为行之有效,将它记录下来,称之为书法。理论本出于实践,张伯英时代,写真行草书者,尚未有写定的书法,并非不讲究书法,地是认真寻求不可不守的笔法。行之而后言,才能取信人,言行一致的人,也才有别他人说法的是或非的能力。尝听见有人说:要写字就去写好了,何必定要讲书法。这样主张的人,不是对于此道一无所知,就是得鱼忘室的能手,像苏东坡那样高明的人。有志学书者,却不直采取这种态度。
姚思廉是四史中《梁书》、《陈书》的著者,唐初任弘文馆学士。弘文馆是当时培养书法人材的所在,因之皇帝教他论书。他引南齐时代王僧虔与竟陵王萧子良的一封信,来叙述自古篆隶演变而成的新体真行草最早得法成功的后汉、魏、晋时期的张、韦、钟素、二卫诸人,而以“笔力惊绝”四字品题之,是其着重在于用笔。晋代王右军之师卫夫人茂漪(一作“猗”)《笔阵图》一文中,就这样说过:“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骨丰筋者圣,无骨无筋者病。”又说下笔点画、波撤、屈曲,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这就可以理解:力就是入身之力、要能使力借第需达到纸上若果没有预先掌好这管第、左右前后不断地灵活运用进行工作、要想在字中显出笔力是无法做到的。
韦誕字仲将、魏朝人、张伯英之弟子。《书断》云:“诞诸书并善、尤精题署、…...八分、隶书、章草、飞白入妙品。” “草迹亚于索靖。”索靖字幼安,晋朝人、与卫瓘俱以善草知名。笔胜靖而構法不及,《晋书・索靖传》所记如此,知善草者不可不攻楷法。书・索靖传是张芝姊之孙。王僧虔尝说、靖传张芝草而形异,甚矜其书、名其字勢为银钩虿尾。《书断》云:靖“善章草及草书、出于韦誕、峻险过之”。自作《草书状》云:“或若倜傥而不群,或若自检其常度。”凡入倜傥者每不能自检、自检者又无由倜傥,兼而而有之,是真能纵笔以书而不流于狂怪者,惜其笔迹已不可见。世传《出师颂》,恐是临本,但得其形而已,未能尽其神妙。钟会是钟繇之子,能传父学。自来钟、张称,是繇而非会,此处独提会名而不及繇,仔细想想,自有他一定的原因,必非偶然。陶弘景与梁武帝萧衍《论书启》,有这样几句话:“比世皆高尚子敬。”又说:“海内非唯不复知有元常,于逸少亦然。”元常是钟繇的字,僧虔也曾这样说过:“变古制今,唯右军领军,不尔至今犹法钟、张。”右军是王羲之,领军是王洽。说他们変了钟繇字体。在宋、齐、梁时期,一般人都喜欢羊欣的新体,嫌钟、王微古,所以不愿意多提及他们。
二卫是晋朝的卫瓘、卫恒父子。瓘字伯玉,卫恒字巨山,瓘工草隶,尝自言:“我得伯英之筋,恒得其骨,索请得其肉。”唐玄度言:“散隶卫恒之所作也,祖父皆以虫草隶著名,恒幼传其法。”僧虔所称诸人考其传授,非由家学,即由戚谊,但有一事,应该注意,虽然递相祖述,却不保守,都能推陈出新,有所发展魏晋以来,书法不断昌盛,这也是重要的一种因素。由此可见,有继承,有创造,本来是我国学术文艺界传统的优良风尚。
张旭字伯高,人,官左率府长史,世遂称之为长史,因为他每每醉后后作草,又叫他作张癫。他是陆彦远的外甥,彦远传器父柬之笔法,柬之受之于他的舅父虞世南。旭遂得笔法真传,但他能尽笔论之妙,则是由于自学中的领悟,偶所担夫争路,听见鼓吹的音节,看到舞蹈的姿势,都能与行笔往来的轻重疾徐,理通神会,书法遂尔大进。后人论书,于欧、虞、褚,陆诸家,皆有异同,唯对于张旭则一只赞许。他的手迹,传世不多,而且往往是别人临本。最近言博物院印行了一本没有署名的草书,有董其昌的跋,经他品评,认为是张旭笔墨。虽然在还有不同的意见,但却是一种好物,我认为它与写他的书诗句“锵锵鸣玉动,落落群松直。连山蟠其间,溟涨与笔力……俊拔为之主,暮年思极”所形容相合。旭善草体,而楷法絶精,其小楷《乐毅论》不可得见,而《郎官石记序》尚有传本,清劲宽闲,唐代楷书中风格如此者,实不多见。宜其为颜真卿辈所推崇,争相求其笔决。方明说他始弘八法,又说以永字八法传授于人,这样说法,是承认永字八法之名,是由张提出的。唐代《翰林禁经》中只这样说,隋僧智水发其皆趣,世遂传李阳冰言逸少攻书多载,十五年偏攻永字,以其能备八法之势,能通一切字也。这或者是別人附会上去的话,不足为以水字名八法之根据。不信,你试检查一下张旭以前论书的文献,如蔡邕《九势》中只提到掠、横、竖三种;卫铄的《笔阵图》只说点画、波撇、屈曲,后面列举了一、、、丿、∣ 、㇏、勹 七条: 右军《题卫人<笔阵图后》所述有泼、横、点、屈折、牵、放纵六种;李世民《笔法诀》六种则是画,撇、竖、戈、环、泼;欧阳询的八法,是丶、乚、一、丨、戈、𠃍、丿、乀,都和水字配合不好。在张以后,世所传真卿、柳宗元他们的《八法颂》,却是依水字点画写成的。方明所说真行草书之法传授于崔暖,永字八法始名于张旭,这是可信的。至于五势九用之说,其内容未详,以意度之,这所说的势,自然和蔡邕《九势》之势是同一意义的,就是落笔结字,覆承映带,左转右侧的作用,不外乎行笔的转、藏、收、疾、涩等等而已。九用想来像《笔阵图》篇末所说的六种体不同写法、不过这是九种,或者是指大篆、小篆、八分、隶书、飞白、章草、楷书、行书、草书面言,也未可知。不过这是我个人揣测,以备读者考、不作为定论。想要得到该万字、尽墨道的妙決,的确非留心于法、势、用三者不可。
夫把笔有五种、大凡笔管长不过五六寸、贵用易便也。第一执管。夫书之妙,在于执管、既以双指苞管,亦当五指共执。其要实指、虚掌、钩、擫、讦、送、亦曰抵送,以备口传手授之说也。世俗皆以单指苞之,则力不足而无神气,每作一画点,虽有解法,亦当使用不成,曰平腕双苞,虚掌实指、妙无所加也。
至魏晋以来、讲书法的人、无不从用笔说起。书法既然首要在用笔,那末这管字使用的特制工具、先要执得合法,然后才能用得便易。这是不言而喻的事实、也是尽人能知的道理。世传汉末蒸的《九势),固然不能肯定它是蔡邕笔写成的、但也不能疑它的价値。它确是一篇流传有而且是有一定功用的文字。篇中所说的:“头护尾、力在字中。下笔有力,肌肤之丽。故日势来不可止、勢去不可、惟笔状则奇怪生。”又说:“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左先右、回左亦尔、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疾势峻,涩势战行,横,之。这话、都根有道理。他所说的力,就是一般人所说的笔力,笔力不但使字形成、而且使字有肌肤之丽、他用一个丽字来说明字的色泽风神,能这样、字才有生气、不是板板的。他所说的势,就是行笔往来的势,使字形由之而成的动作。势不可相、因为画形分布、向背必然相对;笔势住来,顺逆则成、如、字行气オ能通成、成为一笔书。所用的工具,若果不是柔的、面是性的、那就不可能得到出人意外、天成人入妙的奇异点画。世人公认中国书法是最高术、就是因为它能量出惊人奇迹,无色而具画图的灿、无面乐的和、引欧、心畅神台。前人千言万语、不惮烦地说来说、只是说明一件事。就是指示出怎样根好地使用毛笔去工作,オ能达到出神人化的境当を当右・当当。总是相反相成地合利用这管笔毫,不断变化在点画中进行活动。笔心必常在点画中行、这又是不可变易的唯一原则、一般所说的第中。他不说笔面说笔心这就应该理解,写字时笔底必平在纸上。提合を右前后不停地行动、接触到纸面的、不仅仅是处面述有、这用笔心说明、就更为明白切当。只要明白了以上所说的用道理、其余、行、、竖等词句、就可以得到不同程度的正确体会、从事习子点整齐如算子、责其字恶,后来发成名家是不怕苦从用笔下了几年工夫。右军也反对写字点画直过。直过就是不用提面平着过去、字里行间若果没有起伏映带,便不成书。其他书家主大多引了。
“双苞”就是双钩,是说食指和中指两个包在管外而向内钩着。“共执”是说大拇指向外着,食、中两指向内钩着,无名指向外揭着或者说格着,小指贴住无名指下面,帮同送着,五个指都派好了用场。这同后来钱若水述说陆希声所传的五字法一致。陆希声是陆柬之的后裔,传给誓光。到了南唐后主李煜增加导送二字,成为七字,这仍是由钩、撅、抵、送衍出的。但得说明一下,原来抵送的送字含义,只是小指帮助无名指去推送它的揭、格或者是抵的力量而已,仍是关于手指执管一方面的事,而并不涉及手臂全部往来导送运笔一方面的作用。
“单苞”就是单钩,是用大、食、中三指执管食指从管外钩向内,中指用甲肉之际往外抵着,其余二指衬贴在中指下面。历代用此执笔法写字成功的只有宋朝苏一人。韩方明不满意这种执笔法,是有理由的。双执管,可高可低,单钩则只能低执,低执则腕易着纸,而且其余三指易塞人掌心,使掌心不能空虚,便少灵活性,应用不甚便易。因为它有这种短处,纵然天性解书,像苏东坡那样高明的人有时也不免会出秀右的毛病,但就东坡流传于世的(黄州寒食诗》卷和《颍州乞雨帖》真迹来看,他还是能控制住这管笔,使笔毫听他指挥。无施不可,无怪乎黄山谷对于当时讥评东坡不善双悬腕的人,要加以反驳,实是辩诬,而非阿好,你再看他批评东坡兄弟子由的字,就更能了然。山谷这样说:“子由书瘦劲可喜,反复观之,当是捉笔甚急而腕着纸,故少雍容耳。”子由以兄为师,字学自有极大影响,而成就如此,山谷之论,实中要害。单钩执法并非绝对不可用,与双物相较,顿见优劣,可以断言。方明所说有解法,亦当使用不成”,正是说明单钩执法不易临机应変之故。
“解法”就是前人所说的解摘法。落笔作字,不能不遇到困境,若遇着时,就得立刻用活手法来把它解脱摘掉。右军写《兰修禊叙》时,所用的鼠须笔,虽有贼毫,也不事,正见得他执笔得法,既稳且准,遇困难,立即得解。
此处所说的平腕、虚掌、实指,和欧阳询的虚掌直腕,指实掌控,李世民的腕竖、指实、掌虚,完全一样。不过平腕的提法,更可以使人容易体会到一平时自然而然地就不费气力地起来。这很合乎手臂生理的作用。所以,我们经常向学书人提示,就采用指实、掌虚、掌竖、腕平的说法,觉得比较妥当些。
第二扌族管,亦名拙管。谓五指共扌族其管末,吊笔急疾,无体之书,或起藁草用之,今世俗多用五指管书,则全无筋骨,慎不可效也。
第三撮管。谓以五指撮其管末,大草书,或书图障用之,亦与拙管同也。
第四握管。谓捻拳握管于掌中,悬腕,以肘助力书之。或云起自诸葛诞,倚柱书时,雷霹柱裂,书亦不辍,当用壮气,率以此握管书之,非书家流所用也。后王僧虔用此法,盖以异于人故,非本为也。近张从申郎中然而为,实为世笑也。
第五搦管。谓从头指至小指以管于第一二指节中搦之,亦是效握管小异所为。有好异之辈,窃为流俗书图障用之,或以示凡浅,时提转甚为怪异,此非书家之事也。
第二第三执法共同的毛病,就是捉管过高。过高了,下笔便浮飘,不易着力。所以全无筋骨,只好称之为无体之书,写大草时或可一用,日常应用则不适宜。
第四捻拳的执法,与虚掌实指完全异趣,掌心一实,肘必受到影响,运动便欠轻灵,便须仰仗肘力来帮助行动。这样的力,无疑是一种拙力,书法家所以不喜欢用它,但这里却拾出了南齐时代著名书家,且为后世所推许的一位王右军后裔王僧虔来,说他采用此法,说他是取其异于人。这样解释,我认为不够真实,历史记载有这样一件事:齐高帝萧道成善书,曾与僧度赌写,赌毕,他问谁为第一,在这样情况之下,僧度当然不能无所顾忌,平日遂用禿的笔写字,写出来的自然要减色些。大家知道,字的好坏,不但在于笔的好坏,而且取决于执笔的合宜与否。僧虔他不用行之有效的祖传经验,而偏采取握管写字,这明明是不求写好而是求写坏的办法,似乎不近情理,知道了他有用禿笔的事,就可以推究他在人前握笔写字的心理作用,不是企图避免遭人嫉妒,还有什么缘故呢?所以方明也有“非本为”的说法。至于张从申则当别论。窦蒙说他:“工正行书,握管用笔,其于结密,近古所少,所恨于历览不多、闻见遂右军之外,一步不窥,意多拓书,阙其真迹妙也。他传世有《李玄静》,《吴季子》等碑、前者胜于后者,向来认为刻手不佳,其实作者握管作字,自成拙迹,不能尽诿过于人,无怪方明不客气用“拙然”二字来形容其所为,且用“世笑”字样,明非个人私见。第五搦管,虽与此小异然于提转不便,实为同病,不宜采用。
徐公曰,置笔于大指中节前,居动转之际,以头指齐中指兼助为力,指自然实,掌自然虚,虽执之使齐必须用之自在。今人皆置笔当节,碍其转动,拳指塞掌,绝其力势,况执之急,愈滞不通,纵用之规矩,无以施为也。
方明引徐璹的话,来说明上述五种执笔,哪一种最为合理,便于使用。不言而喻,徐搦是主张用双钩执法的。徐搦璃所说的头指,即是食指,头指齐中指即是双钩。用笔贵自在,这句话最为紧要,想用得自在必先执着得法,所以更指出置笔不可当节,当节就会碍其转动。这个“其”字不是指笔,而是指指节而言试看下文执之愈急,愈滞不通,是因为拳指塞掌,生理的运用不够,致绝其力势的缘故,便可了然。
又曰,夫执笔在乎便稳,用笔在乎轻健。故轻则须沉,便则须涩,谓藏锋也。不涩则险劲之状无由而生也,太流便成浮滑,浮滑则是为俗也。故每点画须依笔法,然始称书,乃同古人之迹,所为合乎作者也。
前一段是说执笔,这一段是说用笔。他首先扼要地提出了便稳轻健四字。用笔贵自在,这就是“便”,但“便”的受用,却得经过一个不便的勤学苦练的过程,方能得到。这其间,就有手由不稳逐新到稳的忠觉,等到手院能稳了,下笔才有准,能稳而准,就有心手相应之乐。字贵生动有力,笔轻才能生动,笔健才能有力。但是行笔一味轻便,是不能写出好字的,切不可忘记相反相成的道理,必须把轻沉便涩相结合着使用才好。徐璹提出“藏锋”二字来解释运用轻沉便湿结合的方法,其意是指示学者不当把认为只用在点画下笔之始,而是贯行在每个点画之中,从头至尾,即所谓鳞勒法。笔势有来,笔锋自有回互,这才做到了真正藏锋,书法是最忌平拖直过的。
“同古人之迹”和“合乎作者”这两句话的意义,是截然不同的。同古人之迹,只取齐贤之;合乎作者,则必须掌握住一定技巧,具备了一定风格,而不于古,自成一家,方能合这个名称。
又曰,夫欲书,先当想,看所书一纸之中,是何词句,言多少,及纸色目,相称以何等书,与书体相合,或真,或行,或草,与纸相当。意在笔前,笔居心后,皆须存用笔法。有难书之字,预于心中布置,然后下笔,自然容与存但,意态雄逸,不得临时无法,任笔所成,则非谓能解也。
最后、徐璹讲到了写字的谋篇布局,当写时,先得安排,不但要注意到是什么内容的文字,词句多少,而且要看所用的是什么式样的纸张,以何字体写出,较为好看,经过如此考虑,不但色调取得和,而且可以起到互相发的妙用,遂可以构成整体美,能引人入胜。自从隶分行草盛行以来,书法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广泛的应用,式样繁多,异趣横生。你看钟就撞长三体,铭石之文,用隶法写:公文往来及教学所用,用楷法写;朋友信札,用行草法写。这样安排,真所各尽其能,各当其用。因之,书法家对于这些,也极留心。
徐璹在这里再提出笔法和能解字样,因为这是关于写字能写得好或者写不好的关键问题。若果手中无法,胸中无谐,要想临机应变,放失补偏那是不可能的,必须牢记,不得任笔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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