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西方左翼思想译介盘点（一）：西方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系列

2019年西方左翼思想译介盘点

文｜王鸿宇

西方左翼思想因其对资本主义的敏锐批判和对现实问题的积极回应，受到了国内学者越来越多的关注，关于其研究的成果也越来越多。2019年度国内学者继续推进对西方左翼思想的研究，并取得了丰厚的研究成果。就西方左翼思想著作的译介工作而言，2019年依旧是一个丰收年，国内各大出版社陆续出版了大量重要的西方左翼思想著作，例如阿尔都塞的《论再生产》，阿多尔诺的《否定辩证法》，德勒兹的《差异与重复》等。除此之外，2019年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和南京大学出版社共出版了阿甘本的四部著作；中信出版社推出了韩炳哲作品系列；还有重庆大学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和华东师范大学等出版社也都出版了不少的译介成果。鉴于2019年国内推出的西方左翼思想著作数量较多，内容较广。因此我们将按照作者类型来进行分类盘点，以便读者能够快速了解2019年国内西方左翼思想著作的翻译出版情况。

一、西方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系列

就西方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系列来说，我们将着重介绍阿尔都塞的《论再生产》，阿多尔诺的《否定辩证法》，马尔库塞的《马尔库塞文集》以及哈贝马斯的《分裂的西方》和《欧盟的危机》。

阿尔都塞是法国著名的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者，他的思想在整个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的理论坐标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诚如巴里巴尔所言，阿尔都塞的著作在若干年间曾引起世界性的轰动，然后才进人相对被遗忘的状态。可喜的是，这种相对被遗忘的状态现在似乎正随着这位哲学家的大量遗著在身后的出版而起变。2019年西北大学出版社“精神译丛”推出的《论再生产》一书，正是阿尔都塞早在1968年五月风暴后就已基本写就的，但直到其去世后才出版的阿尔都塞的最具体系性的重要文本。《论再生产》可以称得上是与《保卫马克思》《读<资本论>》齐名的阿尔都塞的代表作。该书从探讨“什么是哲学”这个问题开始，而之所以以此为开端，是因为在阿尔都塞看来，哲学是革命武器，具有阶级立场，“如果我们在理论领域中不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就不可能理解，更不可能阐述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随后，阿尔都塞依次探讨了“什么是生产方式”、“生产条件的再生产”、“下层建筑和上层建筑”、“法”、“国家和国家机器”、“生产关系的再生产”和“意识形态”等一系列马克思主义传统主题，而其中最为核心的是对法的分析和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再生产的机制的探讨。在译者吴子枫教授看来，阿尔都塞《论再生产》的最大贡献，就是通过对“法”和“意识形态”的深入研究，提出了一套“国家理论”，从而填补了马克思主义社会形态理论中的一个“空白”。值得一提的是，阿尔都塞最有影响力的文章《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就是由从该书中抽取的片段而合成的，此次也收录其中。这篇文章的中文版很多，之前最理想的版本就是陕西师范大学陈越老师在《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中的中译本，这次吴子枫教授在这个版本的基础上根据法文版重新校对，使译文更加精益求精。重温此文，能更深刻领略其中的韵味和阿尔都塞的深邃的思考。

阿多尔诺是法兰克福学派第一代学术领袖和批判理论的象征，他为法兰克福学派留下了最为丰富的宝贵的精神财富。而他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创作的《否定辩证法》可以看作是这些精神财富中最为耀眼的思想宝石。2019年，由复旦大学王凤才教授翻译的这部被称为“天书”的《否定辩证法》在商务印书馆出版了。《否定辩证法》不仅是阿多尔诺的最重要的哲学著作，同时也是对法兰克福学派批判理论，甚至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贡献最大的哲学著作之一。《否定辩证法》以否定性的方式重新定义了辩证法，西方传统人本主义之主客同一性假设的唯心主义本质得到了彻底的反思和清理，一切仍寻求以一种同一性本质为基础的自由解放都成了资本主义总体性的隐性同谋。在尊重“客体优先性”前提下，建立在人奴役自然的工具理性基础之上的全部工业文明也得到了批判性的反思和全面性的拒绝。至此，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最重要的生产力基础和人的解放逻辑都被否定了。阿多尔诺《否定辩证法》中所表达的理论倾向已经完全溢出了传统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逻辑，宣告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总体的人本主义逻辑框架的瓦解和终结，开创了一种走向了后马克思思潮的先河。因此，在某种意义上，通过研读阿多尔诺《否定辩证法》既可以了解阿多尔诺的哲学思想和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理论，同时也可以为我们通达当前西方风头正劲的后马克思思潮找到一个逻辑入口。

马尔库塞同样也是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性人物，他生前对许多哲学问题和社会问题进行了思考，并留下了大量的文献资料。《马尔库塞文集》英文版共有六卷，该文集并没有简单地对文献资料进行编年编排，而是围绕各种主题进行了整理，这些主题分别是《技术、战争和法西斯主义》（第一卷）、《走向社会批判理论》（第二卷）、《新左翼与六十年代》（第三卷）、《艺术与解放》（第四卷）、《哲学、精神分析与解放》（第五卷）和《马克思主义、革命与乌托邦》（第六卷）。

2019年人民出版社最新出版了与英文版相对应的《马尔库塞文集》的第一卷、第五卷和第六卷。第一卷《技术、战争和法西斯主义》主要是20世纪40年代，马尔库塞供职于法兰克福社会研究所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情报局等多家美国政府部门这段时间完成的作品。具体说来，这些作品是马尔库塞在社会研究所期间所完成的几篇关于现代技术、民族社会主义和社会变迁理论的文章，以及供职于美国政府期间或之前完成的讨论德国法西斯主义的文章。此外，第一卷还包括了马尔库塞写给霍克海默以及与海德格尔往复的书信，这些书信同样具有很多实质性的讨论内容，很有历史理论价值，既能够帮助读者了解这一历史时期的马尔库塞的生活，同时也能够解释他的哲学思想。第五卷《哲学、精神分析与解放》汇编了一批来自法兰克福马尔库塞档案馆的极具价值且多数尚未公开的文献，其中有对唯心主义与实证主义的批判；有在20世纪30、40年代的科学技术批判；有在哲学上对弗洛伊德的理论借鉴；有对死亡、侵略、战争及和平的哲学反思；以及晚年对科学、技术、社会、宗教、生态及人类解放的批判性哲学透视。总的来说，第五卷向读者呈现了一个以人类解放和社会变革为旨归，试图对哲学、精神分析以及社会批判理论做独特综合的马尔库塞形象。

作为最后一卷的第六卷《马克思主义、革命与乌托邦》向我们展示了马尔库塞对马克思主义的革命理论和乌托邦理论的回应，以及其自身的理论视角。本卷共分为五个部分，第一部分“马克思主义研究”，收录了一些评论、文章和演讲稿，这些文献可以标明马尔库塞认同和接受马克思理论的主要方面。第二部分“马克思主义的介入”，收录了一些讨论、访谈以及其他记录马尔库塞在不同场合所做演讲的文本。第三部分是“关于马克思主义、革命以及时事的演讲与访谈”，即20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早期这段时间讨论马克思主义和革命问题的电台谈话、演讲和公开辩论。第四部分是一些书信、证词以及对批评者的回应。第五部分主要讨论了“反革命时期的马克思主义与革命”。

与阿多尔诺，马尔库塞同属法兰克福学派的哈贝马斯，是当今世界上尚健在的最具影响力的理论家之一。近些年，世界政治问题一直是其关注的主要理论问题之一。2019年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的郁喆隽老师翻译的《分裂的西方》和由上海人民出版社推出的《欧盟的危机》，正是哈贝马斯就国际政治问题发声的两部力作。《分裂的西方》围绕美国9·11恐怖袭击事件以及随后美国入侵伊拉克，阐述了联合国的改革和欧洲一体化的问题。《分裂的西方》这本书的书名准确地表达了哈贝马斯对当代西方政治局势的基本看法：分裂。究其根源，他认为，“分裂西方的并不是国际恐怖主义，而是现今美国政府的政策。这些政策置国际法于不顾，视联合国为无物，并不惜承担与欧洲决裂的后果。”这条裂痕已经贯穿了欧洲，也贯穿了美国自身，而弥合之路就在于国际法的宪法化和欧洲的一体化。《欧盟的危机》是对在《分裂的西方》中提出的贯穿于欧洲的裂痕的弥合之路的进一步阐释，它们在西方分裂现状的解决思路上是一致的。

哈贝马斯在《欧盟的危机》中从国际法的宪政化角度审视欧盟分裂的危机。哈贝马斯认为，为了解决欧盟的分裂危机，今曰欧洲的首要任务是制宪。当然这并不是要提出一个联邦制国家式宪法的错误模式，而是要通过国际法的宪法化，为欧盟的决策提供合法性基础。如今，距《分裂的西方》和《欧盟的危机》首次面世已近十载，国际局势日益复杂，世界分裂有增无减。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世界必然如此，倡导世界各国共同发展与合作共赢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将为改革当代全球分裂困境提供重要的理论原则和实践指引。

21世纪数字文化和数字交往已经成为重要的社会现象。因此，基于这些发展，重新审视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家们的一些著作就成为一件既有必要，又有意义的事情。2019年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西方马克思主义与传播批判译丛”出版了英国左翼传媒批判学者克里斯蒂安·福克斯（Christian Fuchs)的《交往批判理论：互联网时代重读卢卡奇、阿多诺、马尔库塞、霍耐特和哈贝马斯》。该书在互联网和社交媒体时代语境下对卢卡奇、阿多诺、马尔库塞、霍耐特和哈贝马斯的著作进行了新的解读，把他们与交往和互联网的主题关联了起来，既帮助我们批判地认识了当今的社会交往，又重新激活了经典西方马克思思想家的生命力和时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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