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头》02——福安“东门头”的文化边界
东门头的文化边界——坊间故事的逻辑外延作者：蓝炯熹据 1999 年版《福安县志》记载：1990 年，福安市区韩阳镇共辖 7 个居委会、11 个村委会、32 个自然村。在 32个自然村中，包括东观村委会的东门头、凤尾山 2 个自然村。虽然“东门头”作为中国社区的最小行政单元，即自然村在官修志书中首度披露，但在韩阳居民的心目中，已然年深岁久，铭心刻骨。人们早将韩阳城东门的一大片地段统称为“东门头”，其地域范围岂是一个小小的自然村所能覆盖。韩阳城内后缀一个“头”的地名，并不多见，颇有名气的有三处：即东门头、莲池头与龙山头。《说文》云：头，首也。即地理方位之首，首当其冲，不同凡响。福安城门四至，人们从不呼“西门头”“南门头”“北门头”，却唯有呼“东门头”。足见“东门头”地位特殊，东门链接着福安城东北部的众多村落，每日出入东门的，摩肩接踵，吆喝呼喊，柴炭山货，饼摊鱼行，行商游贩，充斥其间……如此这般，嘈杂喧嚣的市井之象是其他城门无法比拟的。每届逢年过节，东门头夜市如辛弃疾所吟哦：“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游龙、铁机更是东门头民间艺术的“双绝”。显然，东门头是福安城乡商业、游艺的天然交汇点。
莲池则是人工开凿之池，并暗藏玄机。福安第二任县令林子勋“凿纳邑中水，遥制西郊仙岭火曜”。“莲池头”位于福安县衙之前，韩阳城中心。莲池有石围栏、石牌坊，有石的厚重、水的凝绿，临池有书坊，有童稚嬉戏，雅士酬唱，“莲池头”无疑是韩阳城举足轻重的文化地标。明清县志记载龙山，在“邑治西北，今筑坝，城连亘于龟湖山”。乾隆朝福宁知府李拔云：“福安县，龙冈凤岫，环绕东西；廉水梅溪，映带左右。”此“龙冈”，应是“龙山”。龙山曾建有龙山书院，龙山余脉延伸到韩阳城大西门之边，是城内的制高点。人们得地理形胜之便，登高望远，西眺街梅、富春，东瞰八街、十铺。龙山余脉地势逼仄陡峭，仿佛是固化的倾泻而下的天边之水。耐人寻味的是，人们目睹西门却不言“西门头”，只议“龙山头”。概而言之，自东往西，“东门头”“莲池头”“龙山头”，三点连一线，横亘韩阳城之中轴。此三处地名以“头”字后缀的地点犹如三颗记忆珠，熠熠生辉，凝固韩阳悲欢之泪；拟似三朵吉祥结，眷眷缠绕，牵挂韩阳福祉之愿。“东门头”这个地理词汇何时植入福安俚语辞典？我们不得而知。据《淳熙三山志》记载，距离长溪县西北二百里的“永乐乡”有一片土地，名曰“归化东里”。按历史追溯，今天的“东门头”即属于这个地界。那时，这里空旷寂寥，杳无人烟。今天的阳头与韩阳坂的偌大社区中，能载入《淳熙三山志》的仅有两个聚落，即“察洋”与“湖边”。当年，那条溪水不称“富春溪”，而言“松潭溪”。“察洋”与“湖边”，以松潭溪为界，隔溪相望，鸡犬相闻。以上是已历千年而十分遥远的地名记忆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只要有人们活动，才会有地方命名。我们能够逐渐明晰福安城区的行政坊里，还是得益于明清两代的地方志书。此时的韩阳城内，已是城门四极，比屋连甍，行脚熙攘。明万历《福安县志》载，福安坊里街巷中有“城中八街”“城中八境”“城中十铺”等。乾隆《福安县志》基本沿用万历本的坊里街巷的格局。从地名变迁中，我们知道与东门头相关联的“铺境制”地段是“宾贤铺（或境）”与“东门铺（或境）”。“东门头”俚语的出现，大致在于东门铺境的出现。与东门铺境联系紧密的是宾贤铺境，位于两铺境而先后鼎建的棠坂宫、宾贤宫与棠发宫，有着相同的“江大王”信仰，神缘的一致性，促使了东门、宾贤居民祈神、祀神心灵的紧密性。因此，遂使人们知行统一在“东门头”俚语之岛成为了可能。始于宋代的“保甲制”，始于元代的“都图制”，都是城乡户籍的社会管理制度，关涉民数虚盈，赋税多寡，兵役动定。而明清以来的城乡“铺境制”虽与“保甲制”“都图制”一脉相承，但却有特殊功能。“铺”关系邮路驿站，“境”联系劝农祭祀。“铺境制”行政管理之“毛细血管”，更加细致入微，虚实相当，更为贴近人们的社会交通、心灵交流。“铺境”空间是社会精致化的产物，是明清农耕鼎盛时期，社会结构与城市生活的不可或缺的基本单位，从传统里坊到铺境空间，介乎个体家户与整体城邑之间的社会尺度和空间尺度被延续和细化了。
到了光绪《福安县志》文本中，韩阳的街市作了更替与延伸，如金山铺“今合东门铺”，东门铺“今名棠发（铺）”，锦屏铺“连街梅，今合宾贤铺”。由此可知，清末韩阳城内，原有的“金山铺”“锦屏铺”分别纳入了东门铺与宾贤铺；而“东门铺”改名“棠发铺”，“棠发”与“东门”的重合不仅仅在于命名，更在于地理上的关联。引人注目的是，光绪《福安县志》中，韩阳城不见记载城中之“境”了。古代城邑的历史学、行政学研究者认为，在“铺境制”中，“铺”是官方建制的最基层的行政组织，“境”是民间自发的最基层的自然组织。随着时间推移，“铺”存留下来，“境”退位到了虚拟世界，即已经架设在深厚的宗教与民间信仰土壤之上。时至今日，城镇地理区划设计中，“铺境制”都已不复存在。但是当人们求神拜佛时，书写于祭神疏文之上者，还会赫然载明神灵子民们所处于何都何境。古今行政区划相对照，清末的宾贤铺境与东门铺境，包括了 1990年代初划定的城关镇中兴街居委会所属的关庙巷、衙前街等，东观村委会所属的东门头、凤尾山自然村；东凤街居委会所属的龙江路、凤山路、横路面、三姓路、东门路、双井巷、棠发后弄、下城河、东新路、井坪、池头、郭祠巷，以及棠发洋村委会所属的棠发洋、步上、步下、施老亭自然村。1991年底，福安市的行政区划动了“大手术”，韩阳镇切割成 3个街道办事处，即城北、城南、阳头街道办事处。城南、城北街道办事处的分野，是以中兴路（古宾贤路）为界，路北为城北街道办事处，路南为城南街道办事处。城北街道辖东凤、棠发洋、前进、后垄 4 个村委会和冠杭、中兴、富春、锦鸡笼、洋边 5 个居委会。城南街道辖东风、莲池、南湖、官村、新华 5 个居委会和南郊、南湖、程家垄 3个村委会。“东门头”的中心地带，即原有的东凤街居委会被一分为二：北部为东凤村委会，今改为东凤社区；南部为东风居委会，今为东风社区。总之，数百年来，韩阳城的行政区划，因政权更迭、时代嬗变而在福安地理版图中，作若干次的裂变重组、盈缩开合，其地方命名也随之作相应的改动变易。但是，不管云谲波诡、世事纷扰，抑或海晏河清、时局顺变，在“老福安”心目中，来自民间、植根俚俗的文化符号“东门头”，却始终有着恒定的指向。“东门头”的所指与能指，经纬与坐标，不因时间的流淌而作空间的游离。因为，“东门头”的文化边界在韩阳居民的集体无意识中已然根深蒂固。所以，他们在作有关“东门头”的文字创造与环境描述时，都有着最大限度的逻辑外延。即本书叙述的对象，包括农耕时代的宾贤铺境、东门铺境，新时代的东风社区、东凤社区、棠发洋社区等。总之，“东门头”即是地理概念、行政区划，更是文化符号，心灵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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