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眼‖张执浩,商震,颜梅玖,武靖东,池凌云,胡茗茗,沉河,马力,龚纯,辛泊平
总有河水在看着我们
看见了我们所见,看穿了
我们这样的生与死
总有葬送,挣扎和搁浅
岸边的人想一直生活在岸边
而岸边的牲畜只会顾影自怜
总有我理解不了的事在发生,譬如
老牛饮水时神情专注
清澈的牛眼里面却蓄满了
无比的惊恐,它的姿势
总是拔腿就跑的架势
总有这样的时刻:
一条鱼拼命跃出水面
我看见它的时候它也看见了我
它再度跌进河水的声音欢快而悲欣
仿佛我在人群中发出的感激和抱怨
冷雨过后
白杨树脱光了叶子
赤裸着身体
摆出一副无产者的姿态
人类嘈杂
大地更安静
小草把青春藏进地下
只有枯干的落叶
一阵一阵抬高自己
它旋转着它的浑圆、金黄
稳稳地跃入大海平静的胸口
它有无限次的轮回
消失,只是一种行为艺术
它完全掌握了这门伟大的技艺
如果我为它写下墓志铭:
完美的典范或一个圆满的谎言
真相是:如果抽去它的金黄
它就是灰白的光晕
事实上,我们心中曾经有过的那轮金黄
剩余的光晕也渐渐消失
多少时日白白熬过,多少光线偏离了内心
多少果子腐烂、宴席散尽,多少姓名地址一笔抹去
只有死亡依然在窥视着我们
风把雪搞得乱七八糟
等到盗窃三观滩沙场柴油机的家伙演完皮影戏
月亮才露出弧度
它照着小镇上凹凸不一的化工厂水泥厂保健品厂
照见了上夜班的瘦刘、三鳖子、习冬梅
有关董事长搞胖会计的闲话使他们快速暖和起来。河对面
火车在叫,铁轨分清了那些肉体惊蛰前的去向
你从没说爱我,从没说过
一种感情曾如何噬咬你。
你乐于让嘴唇紧闭,词语荒废,
只在空无一人时使劲拉住我
用尽胸中的炭火。
你是怎么样的?我朝你奔走
却始终看不清你俊美的脸庞,
我拥抱你,亲吻你,为你写下诗篇
一路拜访天堂和祭坛,
追逐这无边的空旷。我完成了你——
你白天在大地上行走
夜晚合上眼睑安眠,
不斥责,不埋怨,并且倦于反抗,
倦于探讨那追随我们一生的空无。
伤害依然存在。而仅仅一阵微风,
让我们重返梦中,那一刻
我几乎原谅了这世界所有的不堪!
你站在那里吃桃子
你大口咀嚼的样子是我养成的
是我拿着小勺,一口一口
贯穿了你的哺乳期
桃汁滴到你胸前的鲜桃上
可她不再是我的
想到你未来的小丈夫和宝宝
我就莫名悲伤
左边是你吃奶的样子,右边
你的宝宝大口吞咽一如你当年
我被夹在中间,
像一张薄薄的照片
左右张望,越来越脆
并挂着些许泪痕
可是,无论何时
一想到你肉嘟嘟的小嘴巴
我就想分泌乳汁
经过我灵魂深处爬行的
那只更小的红色蚂蚁
现在翻越窗口,深刻于长春藤上
它逃离于我的记忆,现在
回到我的灵感中安歇
这只更小的蚂蚁,来自蚂蚁的世界之外
它脱离尘俗,孤寂无依
和平地爬行
一片叶子让它度过一生
更小的蚂蚁我在最终归于泥土前遇见
它深刻于我鲜嫩的心肉上
仿佛一颗娇小的躯体
中年之躯需要
不只一座雷峰塔或法王寺
来镇压
因其偶有欲念孳生
我们每日俱在行吟间
以命相搏
对抗衰变为谎言的信仰
是的,信仰
年轻时在一个乡镇上,你曾经有过
墙外木棉树
多年来仍未被寺庙的镗镗钟声击倒
我们在纸上对抗的
正是墙内一直在消解的
我们在世间无法显示本相
在此也应遮蔽
施主,请熄了这柱香
我们无须自弃
无须将此寺的仿古窗棂与飞檐
重建于体内
求索多年,我们依然
无法解释轻飘飘的晚风
如何将一个朝代
吹往另外一个
这一年很快也要过去,我们依然
活在命里
初秋雨后,假装锻炼身体出宿舍
于泪眼桥下车。
阳光安宁地照亮巨大的乌云。
那么多光线,让人感到在这个伟大的孤寂社会里
财富充盈。
纬四路紫薇和菊花正在开放,繁复的花瓣上
暮色在下沉。
穿过外环线,碰到众多求婚的女贞。听鹩哥
在白杨树上发言。
日暮中,秋风初凉。仿佛为晤见中意的女子
经过漫长的孤独,遭遇拒绝。但
竟然,心生喜悦。
河流纵横而不知其名,养着无人照料的夕照和波纹。
上小学五年级的月亮,也出现在旷野
这周遭,尽是童年时代学习
寂寞成长的选材。
而如此盛大的中年和即将到来的老年
我要等到烟消云散
才真正离开。
这样的日子并不多见
北方的深秋
时光静止在梧桐宽大的叶子上
鸟雀无声
我试图写一首长诗
由来已久的念头
截住吹起悲伤的风
让一段往事重新浮现
死亡从未止步
在季节深处
在通向故乡的公路上
总有唢呐吹乱一个人的旅程
『凤凰』为诗歌半年刊,于2008年3月,在河北唐山创立。以强调青年性、先锋性、生活化、在场感,倡导好作品主义为办刊理念,深得广大诗人的喜爱。已出版18期。中国新乡土诗的奠基人姚振函曾评价说:“这是一本不逊于甚至优于某些官方刊物的民刊,它使我这个居于平原小城的老年人开了眼界,也再次领略了唐山这座了不起的城市。”入选2014年、2016年中国诗歌十大民刊,并荣获河北文学内刊贡献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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