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笔记：吃火锅

梁东方

惊蛰之后，天气没有明显变暖，却一天一天持续的寒凉着。虽然没有影响到木桃和迎春逐渐开花，玉兰也眼见得骨朵越来越大，但是冷却是一直没有变。连往年已经到了不能再卖的糖葫芦，都大大延长了自己的制作和销售期……

于是，全家人一起吃一顿火锅的议程就成了一拍即合的共同计划。

火锅早就不再是人人向往的美食，而变成一种需要谨慎选择的有可能摄入高嘌呤危害的进食方式；健康信息上警告的不可喝火锅汤，不可在涮肉之后再用这个汤涮菜，不用火锅汤煮面条的知识，已经深入人心。

但是，合家围着火锅的就餐的气氛却又是其他任何一种餐饮形式所不能比的。加上电火锅的干净快捷，大大减少了炭火锅的麻烦，自己在家吃火锅也就不再是什么难事。

而且吃火锅的制作过程不是煎炒烹炸而是去采购，有一种持续的新鲜感。和父亲去超市买食材，买了通常火锅需要的牛羊肉卷、蒜薹、金针菇、菜花、菠菜、娃娃菜之外，还买了一些个儿很大的海虾，买了绑得很整齐的芦笋。

妹妹妹夫带来的则是底料拌料和冻豆腐、木耳、手撕菜、红芯柚子、面条、面包、蛋糕还有梨……为吃火锅备料采买其实就已经是吃火锅的整个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了，尤其是在大家一起去买的时候；因为买什么、买多少、去哪里买、买什么质地的，这些问题以及这些问题的答案在头脑中出现的时候，都始终有合家围坐吃火锅的情景想象。

特别是按照事先的约定，各自买回来不同的食材凑在一起的时候，满满一大桌菜围绕着中间的火锅，大家围桌而坐，那种不必下厨烹饪便可以直接吃饭的简便以及与简便不相称的丰富，就已经让人笑逐颜开了。

这么多食材按照耐煮程度的先后顺序被放进不断地滚开的锅中，升腾的热气和蔬菜豆腐的清香洋溢开来，将围桌而坐的每个人都笼罩在与外面的寒凉隔绝开了的温暖与兴致勃勃之中。

今年疫情导致的没有过年的阖家团圆，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复原。那种不得不各自孤独生活的一段时间，终于迎来了这样想象中必然会有的回报。被隔离过的亲情，每个人的体验都更浓郁、更珍惜。这种浓郁与珍惜之情的直接表现就是对吃饭的氛围与吃饭的内容赞不绝口，在每一种食物那里都吃出了好像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好味道。

冻豆腐果然是最受欢迎，这种美味虽然没有按照手机小视频上的教程先蒸熟了再冻而有那么多孔洞，但是经过冻结的低温与滚水的高温的冰火两重天的锻淬，豆腐里的尼克酸大大增加，其在增加饱腹感的同时，也实实在在地强化了消解脂肪的功能。

大虾涮锅以后发红，在一片雪白碧绿的食材之中变得非常显眼，用筷子夹出来，去了头部的硬皮，去了颜色有区别的那一小块不能吃的地方，便是整个一长条优质的动物蛋白了。其鲜其嫩都超过了对超市食品可能会长期冷冻的预期，连习惯食谱中从来没有大虾的父亲也表示这种食品以后是可以经常吃一点的。

芦笋果然是很适合涮着吃的，被热水焯过以后其脆嫩的品质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去掉了生味，变熟变可口了。这种欧洲著名的碱性食品，最风行的吃法就是焯水之后撒上各种酱料或者奶制品，在火锅中食用是最恰当不过的选择。

菠菜煮的时间长了颜色会变深，形状也会收缩，味道自然也就跟着起了变化。所以一定要及时捞出来，不能久煮。其余的木耳蘑菇之类倒是耐煮耐高温，且有越煮越香之势。如果喝酒的话，这些大约就是陪着下酒的好菜肴了。

科学起见，蔬菜涮完以后才开始涮肉。牛肉卷和羊肉卷果然是能量高的东西，立刻便在汤水里弥漫起一股荤腥的晕迹……

吃火锅的禁忌其实应该是不要刚刚捞出来马上就往嘴里送，烫伤口腔和食道往往是吃火锅最主要的危险。所有捞出来的食物都应该在蘸料之后略略放置一下，然后再慢慢入口咀嚼。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但是几乎每个人吃火锅的时候又多多少少又都会有忽略的时候。无他，就只是因为太好吃了，吃得忘形了而已。这也难怪，因为吃火锅的氛围核心是热烈热闹和热火，搁置放凉之类的教诲很难一直被遵守。

这样一来，吃火锅逐渐就进入到了一种既专注于吃，又分明置身饮食之外的幸福之境中的分身有术状态。这是一种并不多有的在幸福降临的同步状态里，就已经意识到了幸福正在降临的时刻。对于老人说，对于已经不再年轻的子女来说，无不如此。

意犹未尽，这一天，中午大家一起吃了火锅以后，晚上我和父亲两人就势又吃了一顿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