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粹】牛鹏飞|​张老汉的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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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汉的纠纷

八月的陕北，蔚蓝的天空卷着几朵游走的白云，稀稀飒飒的点缀着这样一片厚实无华的土地。村口大桥方向顺着整条沟刮来山外丰收的气息，拂动着北山上的那一排杨树，一边晃着脑袋一边不时的洒落几片叶子，从树冠轻快柔和的飘、飘到这里厚实的土地上，舒适而自然。北山的对面是一处院落，五十岁的张老汉戴着一顶糙旧的中山帽望着对面的山，叼着的烟嘴里冒出淡淡的旱烟，顺着他的胡茬遮住了脸，一时之间云雾缭绕。"你少抽点，成天就知道抽!"媳妇爱霞停下手里的活怨怨的骂道，张老汉撇撇嘴，抬起一只脚的鞋底"哐铛，哐铛"老练的磕掉了烟灰，起来抖抖衣服，"我到村口转一圈"扔下句话带着烟锅背着手出了门。

张老汉年轻的时候是公社有名的种地能手，凭着一股子能吃苦的劲，为人还又憨厚随和，平日里热心助人，几年的村长干下来在村子颇有威望。村口边上的向阳坡一堆老少爷们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话题纠缠往复在村里征地补偿款的事情上。两个月前乡政府带着一堆人来说村里，说要建片厂房到村里来洽谈征地补偿款的事情。村里一些外出打工的人听闻消息都不干活了，跑回来专门盯着事情的进展，张老汉心里却有万分不愿意，一辈子务农的他在想农民就是靠地活，没了地人咋活？

众人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言，打岔，纠正，赞同……张老汉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的会掏出烟锅抽一会，坐了一会儿张老汉拖着身子去了村会计徐有富家里，虽然当了一辈子村长，但是征地这种事他也第一次经历，想着和徐会计商量一下，看后面和乡政府带来的那帮人怎么谈这些事情。会计老徐和张老汉年龄差个八九来岁，老徐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看问题也很独到，张老汉喜欢和他一起拉话，大概两支烟的功夫，徐会计道出了征地即将面临的大难题，张老汉脑门上的抬头纹也一点点的越来越深，他这才意识到:这是个大事情！

已然深秋时节，即使白天温度如何的华丽，夜晚的陕北高原萧瑟的秋风还是凉气逼人。张老汉佝偻着腰从徐会计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匆匆的拖着回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踩着那条土路，卷起万千土尘，像条长龙溜进村来，直接停在张老汉家门前，车上下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个着西服的四十多岁男人，操着一口江浙口音，看到陌生人造访，张老汉放下手里的玉米起来招呼，听说来人要说补偿款，下意识的催促张老汉把人挪到了村委，并叫来了徐会计还有几个村里的村委员，来人客客气气的送给每人两桶茶叶，张老汉看着几个村委拿着未开封的茶叶爱不释手的样子，他万千推辞不要，但几个村委收了人家茶叶让他感觉很是不舒服。谈了好多主要是纠结在补偿款价格上，最后僵持在5万/亩不上不下，张老汉中间询问土地用途的具体情况时，他感觉到来人吞吞吐吐，含糊其辞，张老汉对这一点有些担心。下午，张老汉溜达到村口的时候有人打听了"村长，是不是征地有新情况了？"说话的是刚从外地回来的刘家老三，满脸的期待，披着件的确良夹克样外衫，露出一嘴常年被烟熏黄的牙齿，张老汉望了他一眼，因为自己心里没底，所以只是丢了句："昂，早上有人到村部看了下情况"，就踱着步子离开了。

过了大概一个礼拜时间，天还朦朦亮就听到村头的狗叫唤个不停，张老汉赶紧穿起衣服去看看，在这个当口上，张老汉觉得还是谨慎点比较好，一个夹着皮包的男人带着四五个工人开着几辆铲车，卡车大摇大摆的进村了…住在桥头的老王家大儿子把车挡了下来，正在质问来人要干什么，村民越聚越多，双方言辞也剑拔弩张，像两团柴油汇在一起，一丝火苗就会点燃整个场面。人群中有人骂骂咧咧的向铲车扔了一块砖头，砸出的响声像是一团火点燃了双方，一场由征地引发的群殴……差不多二十分钟后，乡镇派出所来人带走了这场事件中包括老刘家大儿子在内的八个当事人，通知要被关押三个月，村民去乡政府，派出所想尽办法保释，最后关押一个月。

张老汉万万没想到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的他去找了徐会计，准备倒茶的时候茶叶没有了，老徐拿出了那天来人送的茶叶，张老汉啪嗒着旱烟看到了没说话，开封茶叶后老徐呆住了，张老汉凑过来看看究竟，好家伙！哪有茶叶，全是钱。良久，老徐缓了缓神问"咋办"，张老汉叹了口气，这个坚决不能收，要不村里人会把你骂死！他俩连夜召集了其他村委，第二天那个穿西服的老板又来了，按照约定，村委们退还了他们的"礼物"，不一会儿，政府的李乡长一行也到了村委，开会的时候，张老汉当着乡长的面，询问征地的用途，含糊其词了好久，村委有人嘀咕道:老张啊，你怎么这么犟，地卖了你还操心他干嘛用，又不是不给钱！张老汉听闻脾气一下子上来:你说的是甚话！家里的牛跟了你们半辈子，每次卖的时候哪家不是询问牛的去处，现在卖的是地，老祖宗留下来的！你们不问，还不许我问？再说多少年几代人呆在这里，突然就要走，你就没有一点感情？是！钱重要，但是人也要讲点感情啊。张老汉愤愤的，鼻孔都放大了好多，意犹未尽，欲语又塞，一席话让众人都低下了脑袋，不言不语…李乡长打断了沉默“哎呀，老张，看你把大家伙说的一个个的，乡上招商引进一个项目，主要做咱们周边城市的餐厨垃圾处理，这个项目很好啊，前景很可观，王总他们专业的做过市场分析，很不错的嘛"张老汉一听"甚？垃圾处理？李乡长，咱们村生态环境这么好，做垃圾处理厂太可惜了,我不同意！"说完，张老汉背着手愤愤离去，留下乡长和一屋子的人…

"什么！村长是不是脑子坏了？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就不同意，他不同意我们就去告他去！"村头每天的话题成了讨伐张老汉，过往的有关他的无关他的事情统统算在他头上，张老汉也懒得理，每天都抽着自己的旱烟，望着北山上那几排杨树，偶尔也会去花半天时间去北山坡上转一转。

半年后，乡上传来消息，李副乡长因为在好多招商项目上收受贿赂，被双规调查，有关这次垃圾处理厂项目的村委被叫去了解情况。半个月后，新任的任乡长了解到张老汉的表现，对他的举动大为赞赏，带着负责招商规划的成员来到张老汉家里，表达敬意。

2020年7月，一家旅游公司看上了这里的旅游资源，经过洽谈，这里即将被开发成一座集休闲娱乐，农村游为主的大型旅游景区，村里人除了得到了应有的补偿款，还保留了现有房屋，在集中商业街都有商铺店面，允许自主经营，目前项目在紧张的建设中…

张老汉走在新修的柏油马路上，照样抽着自己的旱烟，远望北山上的那几排杨树，依旧在风中摇曳着身躯，好像比往年又多了几分秀丽…

作者简介：牛鹏飞，陕西榆林人，爱好小说，散文，随笔写作，传统文化的爱好者和推广者，作品散见于内部刊物及各大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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