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逝水,深情依旧
风尘仆仆的爹到家了,骑电动车20多公里的路,去益店帮姨家收麦子,因为干了一件心心念念的大事,那笑声中疲惫里透着爽朗。
“总算把你姨家的这大事给弄了,我就放心了!”农村人,盼望了一年的光景,无非就是这麦黄时节的丰收,但是虽然说现在是机械化收割,可是收回来的麦子总还要收拾干净,晾晒好,再分装好,完全是个力气活。
叔原本是爹的挚友,两个人原本身份迥异,一个是吃公家饭的,一个是农民,因为所在的食品公司在我们村,就相识相知了,想这交情一天天厚重,大概是源于一次变故。
那时候,叔风华正茂正当年,因为长得一表人才,又是长子,在家颇得父母宠爱,可是人有旦夕祸福,突然得了重病,需要去城里做手术住院,家里有三个年幼的孩子,姨属于斗大的字不识,出了门不辩方向,在家大事小事听老公的主,所以没法去照顾他,弟弟妹妹们都有工作,脱不开身,父母年事已高,无奈下想到了雇佣爹去照看他,脾气相投,爹人好,成了不二人选。
手术,是有巨大的风险的,即使是做过无数次手术的专家,也不知道在肚皮拉开的那一瞬间,自己要面对什么?而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医生需要家属拿意见的时候,替叔拿意见的是被他称作哥的外人。因为担负着巨大的责任,也因为救人心切,爹竟然在那一刻,通讯很不发达,他的亲人们不在跟前的一刻,擅自做主,替他翻了生死簿,据说是非常非常后怕的,怕万一有个闪失,叔的家人该找麻烦了。运命有时候就是一场豪赌,而爹用一颗善心赌赢了,叔在重症监护躺了两个多月竟然清醒了,转到了普通病房,楼上楼下的检查是爹背着他的,也许最初是冲着一份工钱而去,但是最终两个人在城市的医院里住了大半年,又看到叔和他一样有一丛丛的孩子,人到中年,负担累累,还有一个病身,爹又觉得至少自己是健康的,更不忍心要那份工钱,免了工钱,却换来了真情。
后来家里屡次有事,需要用钱的时候,都是叔从家问他的爹要来钱先给垫上的,虽然爹事后都还了,但是他常常告诫我们,要记得你叔的恩情!而叔又常常说,“命是老哥替捡回来的,这辈子欠老哥的!”
在县城读书的时候,是家里经济条件最差的时候,那个时候,家里有三个读书的孩子,还有一个生病的老人,爹常常愁得愁眉不展。去城里读书,租房子又是不小的开支,叔知道了,请我们吃了一顿好吃的,把自己的衣物打了个卷儿扛回了家,宿舍留给了弟弟,解决了现实问题,爹高兴得搓着手,不知道如何表达,就一个劲儿地说,“这到底,这到底”,到底是好呢还是到底如何是好,到底也没有说出来。
大概此后,叔借着出差的机会,带着爹四川重庆等等西南的地方转了一大圈,于是家里有了好多的竹椅子,还有几条百褶裙,是年少的记忆里为数不多的鲜活亮丽之处,以至于现在再看到百褶裙,就想起来叔买的五颜六色的百褶裙,和那最美年华里的裙却飞扬。
此后就辗转学习,颠簸生活,但是回家过年总是能遇见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家已经走成了亲戚,很亲的那种。无论何时见到叔和姨,总是无比亲切,就如同是自己的父母,可以撒娇,可以无理,也可以提要求。
人间的有些缘分,特别的神奇,在家生孩子,和叔家的妹妹住隔壁,竟然同一天生孩子,所以叔和姨背着大锅盔扣孩子,买的衣服,拴得百锁(百事吉祥之意)都是一样的,叔姐姐家的儿媳妇也在同一天生孩子,他兴奋的说,买东西的时候别人还以为生了三胞胎。可是那个兴奋劲和高兴劲,依稀可见。
那个记忆后不久,就听到了噩耗,运命到底是在施舍了他些年岁后,又把他请走了,爹总是含泪说,“天妒英才!”他总觉得叔是个人才,只是一辈子时运不济而已。
叔还有未尽的大事,儿子没娶媳妇,这遗愿也是爹的心病,逢人就和人家说,给这娃娃介绍个媳妇,好像自家的孩子也未见他如此上心。然后又适时地讲起了叔,他不懂“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别人不会有他这样的感受的,可是他好像也不在乎,就自顾自地又说起来那个他永远也放不下的兄弟。
没有承诺,但爹觉得那是他于人间的未尽义务,有义务替姨收麦,做叔该做的事。很多年过去了,两家人依然亲近地走着不是亲戚的亲戚,就像叔依然活着。很多年过去了,爹依然年年惦记着,替姨去收麦子,和他自家的一样,或许更尽心,路途再远,他也不觉得,反倒是做过了才能心安。那已然成了他毕生的义务。
叔也好,爹也罢,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但是他们,书写了人间很纯粹的一笔,关于深情,关于安暖,关于纯粹,关于善良!
2019.6.12晚 郭江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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