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的讲,展览体书法已经丢掉了自然本真,急需要文化反思

当下书法已从精英文化逐渐走向大众文化,走向展览中的技术比拼以及娱乐文化。原本属于“小众”的书法篆刻具有了生命活力与可持续发展的社会基础。但随之出现了一个问题,即传统、封闭的书法篆刻要融入当代社会,变为大众、娱乐的文化。

这种变化将使书法篆刻的独立性发生动摇,使得书法与非书法、篆刻与非篆刻的边界模糊不清。我们将用何种方式在保持传统书法篆刻精神和基本艺术语言的同时,把书法篆刻推向当代社会?从理论层面和实践层面都有许多值得研究、梳理和总结的内容。

作为一个书法家,以全面、深厚的文化素养为基础,从而深化艺术创作思想,增强艺术创造、力是非常必要的。我觉得写什么固然重要,但只是具体的、形式的还不够,本质上是要提倡书法家做一个文化人,也就是过去所说的“读书人”。传统文人有两种内涵,一是指其学识胸怀,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要学而思、思而学;二是指其风骨情操,这一点最重要,也是当下书法界失落最多、亟待唤回的一种传统文化精神。孔子所说的“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而今只剩下了“艺”,这是最值得反思的。

与传统书法不同,当代展厅中的书法创作是挂在墙上远看的,很多人认为张扬个性的、具有形式感的笔墨表现才能在作品对比之间凸现出来。为了吸引眼球,作品尺幅便出现越来越大的现象。看展厅字是月下观美人,得其风姿绰约之仿佛,读小品书法则是灯下观书生,要感受其眉宇间的灵秀之气。二者的创作技法与审美特征大不相同,其实古代的传世书法墨迹多为所谓的“小品”。

而当下书法的艺术属性越来越独立,突出艺术形式渐渐成为创作的首要目的。大展投稿动辄数万,展出上千,评委们瞬间判定优劣做取舍,读者在有压迫感的巨幅之中,在众多作品的对比之间,在各种形式对眼球的争夺之时容易走马观花,但看形式之美,无心顾及其文,更遑论品读其人。古今书法创作与审美的转换,时代使然,潮流使然,不可对此贸然臧否,妄作褒贬。

大幅可视,小幅宜读;可视者用目,可读者用心;目视其外在形式之美,心读其内在韵味之醇。大幅多重沿空间展开的建筑般美,重黑白对比、空间构成以及形式对视觉的冲击力。相比之下,小幅虽也重形式,但更重沿笔势往复和文辞节奏展开的流动之美与随缘生机的自然书写性。

然世间大小相对而言,无此也无彼。大事情的成败,往往决定于细节,而从一个人的细行琐事中,也可洞窥其胸怀度量。由此推及书法,大幅作品不可虚张声势而索然无味,小品也不可一味展示雕龙镂凤手段而流入甜熟庸俗。小品要有纳须弥于芥子的内在大宇宙,如尺水寸山的画幅,可使人卧游千里,骋思无尽,由此及彼,由微云及泰山,得大气象与深远境界。这大气象与创作的技法、作品的形式有着直接的关系,但最根本决定于作者的气质禀赋、人格修炼及胸怀学养。所以大幅作品是“造”出来的,小品则是“养”出来的。

过去书斋时代的书法不像今天很多作品是鸿篇巨制,那时多为小品,在窗明几净的书斋中,在掌上、案头赏读书法,其特点是“口诵其文,手楷其书”,这种将文词、笔墨、人格糅合起来的审美方式,是中国古典哲学思想中天人合一,真、善、美合一理念的表现。在欣赏一件书法作品时,不单单是对技巧形式的解读,文词的内容以及作者的气质、人格都将对书法审美有影响。

古人的书法是以“人”为核心,作品顽强地体现着人的“在场感”。举个例子,我们现在走进博物馆,一个厅在展出当代书法作品,另一个厅是馆藏的明清书法作品,当我们看过当代作品再走进明清展厅之时,会有怎样的感觉?反差应该说是极大的。

当代书法展厅中众多作品在形式上争奇斗艳、标新立异,各以独立的形式风格彰显其个性,这些形式给人们带来的更多是对眼球的刺激,而不是给人以心底的震撼。当我们走出这个展厅后,每个人的个性表现难以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反之给人以雷同之感。

这是因为当代创作聚焦于作品中个人的形式风格,而忽略了作品所蕴藏的内在文化和人格魅力,使得当代书法创作整体上出现雷同的现象。走进明清书法展厅,在对作品的细细品读、对笔势的细细玩味之间,有一种与古人“晤言一室之内”的感触,这里虽然表现出不同书家的不同笔法、体势乃至审美感觉,但没有太多的形式张扬,而是通过笔墨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不同文化风格和书家不同的气质秉赋乃至人格魅力。

当代书法处在大繁荣大发展时期,书法展览是重要的推进器。其形式也引发了当代书法从创作本体到学术理念,以及书法生态环境的深刻变革。

当下展览时代的书法创作,更多聚焦于作品的形式构成之美与笔墨的表现力。展览中的书法创作突出形式而淡化其他创作理念,这决定了一切与创作形式有关的技法都在强化、发酵、发展,而与形式美关系不大的技法都在淡化、萎缩、变异。

章法上突出了其设计性和美术性、工艺性的特点,夸张了黑白对比的效果;笔法上则强调个性化的点画质感而异化了传承的笔法程式,淡化了点画之间的笔势关系;结构上更是突出夸张变型的特点,解构经典样式,以求出奇制胜的效果。作品空间构成之美的强化与沿文辞与笔势展开的时序美的弱化,使展览时代的书法变得只可视而不可读,形式设计性的强化与自然书写性的弱化使展览书法弱化了自然本真。

时下为顺应展览,在创作中生出了“展览体”书法。这种形式的书法解脱了“文”与“人”的载荷而称之为“纯艺术”。这使得书法创作不但与文字的表意功能疏离,而且远离了当下人的社会生活,远离了社会人群,与社会大众的审美需求渐行渐远。一些创新者为了求新求异,只求不与古人、时人、别人雷同而悖离了美的基本规律。只求新与奇而不顾美与否,只有刺激人眼而不求感动人心。“展览体”如同走T台服装表演,只可存在于舞台而不能使用于生活。当下书法的种种表现、书家的创作态度乃至生存状态,值得我们在“热闹中著一冷眼”。

摆在当代书画专业媒体人面前的课题,是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中,如何使媒体生存与发展,努力去占领市场、拥有读者,力求社会效益、经济效益双赢,以适应当代书画繁荣发展的社会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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