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粹】陈新荣|夜色宣恩

新锐散文

情怀温度

情感，思想，

角度，视野

夜色宣恩

宣恩是属于夜色的，神秘的夜色。

日光下的宣恩也极具美感，但与许多依山带水的小城一般，流于泛泛。唯有在夜色的渲染下，才显露出独有的风韵。

富丽中带点轻奢！好像只有这句话才足以描绘宣恩的夜，这种感觉是随着夜幕的悄然降临而渐次展开的。好像就在不知不觉间，白天的清丽倏然消逝，缤纷的色彩缓缓撑开夜的黑，如一朵慢镜头下次第张开的夜来香。这一刻，她幻化成了不一般的模样！

贡水河是宣恩的灵魂。她穿城而过，不再如白天看到的温婉秀美清浅灵动，大大方方在两岸灯火辉映下汤汤流过，不知其深浅，光影明暗交替间，营造出一种难得一见的大气。河中的音乐喷泉是喧闹而华丽的，水流随音乐而律动，或悠扬婉转，柔情万端，或激射天宇，刚劲利落。一排排水柱、水环在莫测的灯光中变幻起伏，营造出迷离梦幻般的意境，动人心扉。

窃以为，音乐喷泉真是人类伟大的发明，它把水的刚柔相济以一种最为直观的形态表现在你的面前。

河灯最有特色，至少我的足迹所到之处尚未曾见过。这可能与贡水河本身的环境有关，也可能与设计理念有关，我倾向于后者。河灯大约分为三部分。一部分在河道中间，一部分在河堤岸壁，还有一部分却悬挂在河面上方。河面上方是最为诱人眼目的那部分，尤以桃花水母灯和珙桐花灯为甚。桃花水母灯呈钟形，悬垂的半透明晶丝随灯光颜色变幻，倒影在粼粼水波里，真如桃花水母在水中载浮载沉，悠然自得。珙桐灯随风摇曳，翩翩然似无数鸽子鼓翼齐飞。桃花水母和珙桐都是宣恩当地特产，前者是世界级濒危物种，后者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其生存生长对环境都有着极其苛刻的要求，故最能够展示宣恩自然生态的优良，体现了设计者和决策者所独具的匠心。

文澜桥是典型的侗家风雨桥，上部分桥身穿斗式全木结构，榫卯衔接，飞檐翘角，精雕细缕，古朴自然。下部分桥墩为钢筋混合结构。夜色中，长廊上的大红灯笼，飞檐以及廊亭脊线上的暖黄灯光共同勾绘出一个金碧辉煌的世界。桥面两侧飞泻的水流在变幻莫测的彩光映衬下，晕染出有些魔幻的意境。奇怪的是，这里虽然灯火辉煌，水流喧嚷，却给人一种安静平和的感觉；我想，佛子在此驻足，大概都会有一种尘世也是值得留恋，不忍忘却的心境吧。

河上的船，形制各异，我最喜欢的是不带篷的小舟，两头翘起，一人一篙。小心翼翼坐其上，看舟子身子后倾，奋力一撑，微风飒然，古意顿起，刹那间居然有了置身古画，可看向今夕的潇洒。

沿河的走廊大部分为木质，走起来柔韧舒适。边沿不设栏杆，木板下端近水处有柔和的灯光洒向河面，河水就在脚边轻快流淌，是真正的亲水走廊。夏天，你可以把脚伸到水中感受水流抚过皮肤的舒爽，燠热顿消。

河中有一尊水牛雕塑。石质，侧卧水中，大眼圆睁，牛头望向岸边，作凝视倾听状，一对弯弯的角傲然向斜后方挺立，双耳前翻，是想在万丈红尘中倾听来自遥远祖先的呼唤？肩峰隆起，肌肉虬结，整个雕塑充满巨大的张力和动感。水牛在土家苗寨侗人的心中是神圣的动物，甚至被视作家庭中的一员。在农耕时代，它作为不可替代的生产力，为农人的稼穑劬劳不止，直至生命结束的那一刻。我记得过去人们是不吃水牛肉的，即使生活极度困难，自然死亡后一般都给予埋葬，且在死亡的那一刻发自内心的伤心落泪，体现了先人最为原始纯粹的感恩思想和对于生命的敬畏。如今，机械的发达和农耕的逐渐减少，水牛已不再拥有以前那般重要的地位，更有甚者将水牛肉端上了餐桌，不得不说是一种道德伦理的坍圮。这座雕塑立在这里，也许是对逐渐消失的传统农耕文明的致敬，抑或是对回归自然的期许！

墨达楼是宣恩的地标建筑，全木质，采用最为传统的穿斗式榫卯结构。依山就势，从低到高呈五级台阶式，亭阁交互，回廊往复，错落有致，别具匠心。其雕饰之精美，工艺之精湛，算是南方木工大美之集中展示。这里是宣恩传统民俗文化、土司文化以及本地特色产品的展示区。薄暮渐起，华灯初上，你在豪饮苞谷老烧微醺之后，缓步摩达楼，可以欣赏到最具蒙昧原始韵味的傩戏，最具侗族特色的耍耍，体味土司文化的神韵，品味土苗侗族特色美食，度过一个妙不可言的夜晚。可能是受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传说的影响，初以为是达摩楼，经人介绍，才知是墨达楼，因其位于墨达山而得名。原生土人谓天为“墨”，墨达即山高达天之意。据县志记载，山下为清代土司衙门旧址，今已不存。

摩达楼的最高层设有土家平安大鼓，与河对岸钟楼中的吉祥大钟遥相呼应，营造出“晨钟暮鼓”的历史文化氛围。在鼓楼外凭栏临风，俯瞰宣恩夜色，怀想其沧桑变幻，不禁让人凭生思古之幽情。不过，肯定不会有“独怆然而涕下”的感受！

宣恩是清丽的，夜色中的辉煌艳丽，也丝毫不掩其轻灵之态，可以容纳安放静寂的心灵。

宣恩又很世俗，满满人世间的烟火气，因此不适合孤独的人，却适合三五好友在河边散步高谈阔论评说古今，适合豪放浪漫之士在小店烧烤豪饮纵情歌唱，更适合恋人情侣就着贡水河抚弄的琴音耳鬓厮磨喁喁私语。

在这里，你可以暂时放下生活给予的沉重，停下被裹挟前行的步伐，稍稍驻足。不要趑趄顾望，在这神秘而慷慨的夜，在这温柔而多情的城，轻柔地，或狂放地走上一遭！

后记：2020年9月3日，因家风传承教育之故与开发区同事多人同到宣恩，沿河夜游。感小城之灵秀，叹夜色之华美。沉醉当时，回味至今，不为文而有郁积之感，为求胸怀畅达，故不避文笔之窳陋，落墨为记。

作者简介：陈新荣，湖北恩施人，普通上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