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忘了，记得提醒我，曾这样爱过你

01｜

沈一白与薛朝阳分手后的第一个月，她一鼓作气地搬了家。

她并不觉得薛朝阳会来找她，像从前那样，忽然出现在小区门口，然后一脸松快地走过来，张开双臂，让她躲进他的怀里，深深沉醉地呼吸一口气。

那口气里，全部是他的漂泊与暖意。

但她依然做了这个破釜沉舟的决定，也许是在心里给自己一个暗示——朝阳，我们到底，回不去了。

还记得独自在春夜微凉的晚风中，走许久的路去看房子，附近公园里的湖面还结着冰，柳树鬼影幢幢地，让人心慌。

新房子不见得胜过她之前的家，唯有一点好，那里没有留下他的一点蛛丝马迹，清清白白的，无凭无据。

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最是拿得起放得下，如今她才明白，当你遇到一个人，所有的金玉良言都成陈词滥调，所有的金科玉律都不攻自破，所有的洒脱漂亮，也不过是纸糊的灯笼，中看不中用。

她想象着自己，要在新房子里种多肉种栀子花，正好时节将近暮春，届时邀请朋友一同观看，或者折两枝送给同事，手有余香；

她要买一幅莫奈或者透纳的画，那种街边俯拾即是的工业产品，夜里看着看着就会恍恍惚惚地睡着，梦里有他许诺却从不曾到达的巴黎或泰晤士河；

她还要把自己这些日子里买的书，一本一本堆在床头，一本一本地看，沦陷在文字沙漠里的人，便见不到红尘的心乱如麻。

一个人要找到一个人，多么容易，一切心诚则灵。

一个人要躲着一个人，一样容易，只要狠得下心。

这座城市，可以为他千娇百媚，亦能因他挫骨扬灰。

没关系，感情是两个人的，生活却是自己的，怎样一点点被覆灭，便怎样一点点搭建积累。

站在新居的窗台看月亮，原来不过一样美。

02｜

「如果我消失了，你会像马达一样找我吗？」



电影《苏州河》里，唯有这一句台词，最令沈一白印象深刻。

叫她印象深刻的，还有那江面灰蒙蒙的天空，以及周迅雾茫茫的眼神。

她不知道，某一刻，城市的落日昏黄，地铁上的人神情苍茫，而倒映在玻璃窗上的她的脸，是不是也有那么一刻，如此云遮雾绕，了无生气。

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何至于如此悲伤？

想起那部电影，只有看不真切的恍惚与晦涩，色调清冷而幽怨，人物瘠薄又热烈，情感内敛却深邃。

仿佛布满着斑斑锈迹，长了累累的青苔。

人是抑郁的，压抑的，憋闷的，残缺的，寂寞的，湿哒哒的，无药可救的。

人们在一张网里挣脱，却找不到出路。

人们在爱里挥霍，却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或许从来不曾知道。

年轻时的爱情，总是这样，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终于经受不住一点现实的颠簸，纷纷走向幻灭。

空有一腔热情，却没有脚踏实地的生命力。



等到老一些，会好过一点吗？不会，因为一切自在其轮回中浮沉。

只是当故事走向穷途末路，你是不是还会对我抱着那么一丝眷恋？愿意东南西北，风雨雷电里寻我？

每当沈一白走在天桥上，俯瞰着城市生生不息的车水马龙，她就会情不自禁，魂不守舍地想起电影里的这句台词，像是一道魔咒，盘旋在她的脑海，无始无终。 

幻想中是，山山水水，相依相随。

现实却是，没有如果，从来不会。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敢像马达那样汹涌深沉地去爱一个人的，就像没有一个人，会把自己当作美人鱼，说跳水就跳水，为爱殉情。 

故事里的上海，现实中的北京。多少爱恨沦为灰烬，多少光阴成为尸体。

在欲望堆砌成的大城市里，我们可曾拥有过彼此，如今又为何马不停蹄地失去？ 

她总是看到有人在乞讨，亦偶尔遇到有人在嚎啕，她不知他们乞讨的是什么，除了一顿温饱的饭，她不知他们哭的是什么，除了一颗遥远的心。 

看见他们，沈一白便觉着恻隐，以及清醒。

一个人，原来可以落魄成这幅光景，所以一定不能哭，哭也不能哭得这样大声，一定不能乞讨，乞讨也不能来者不拒。

03｜

知道她经历情感挫折的朋友，无比顾及她敏感的内心。

她说，要不然，到外面去走走，收拾收拾身心，去瑞士、巴黎，或者温哥华。

旅行不是为着逃避，只是在崭新的风景里，静静地整理自己陈旧的内心。

旅行，只是为了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还有去北海道度假的朋友，发来一张张美好空灵的照片，那样冷淡的海，那样温暖的灯，那样静谧温馨的小城，那样引人堕泪般隔世的雪。

他说，我在小樽为你选了一盏音乐盒，上面写着安乐。

一白，我不奢望你升官发财，助我蓬荜生辉，我希望你快乐，遇见一个和称的人，幸福得没有怨言，亦无需紧紧怀有苦衷。

还有那些赠送电影票、话剧票以及戏票的——没什么大不了，无聊了就去看电影，一场连一场，悲喜剧交替着看，有多少眼泪流多少眼泪，有多么可笑就笑得多么豪放，总之人生不过就是这样。

是他们将人生想得太过容易，还是她自己坐井观天无辜蒙蔽了自己？

她也希望一场电影就能够叫她醍醐灌顶。

如果沈一白和薛朝阳还在一起，他们一定早已见过情人节最娇艳的玫瑰、元宵节最灿烂的灯火。

他会牵着她的手，站在她身后，像巍峨的山峰。

她是一眼深泉，他的头栖息在她的肩上，两个人，站在山顶上，俯瞰着城市的灯火辉煌。

他会志得意满地说：

从前我以为，这座山很难爬，和你在一起，却觉得并没有那么吃力。

来日方长，我都会记得这个夜晚。我们曾牵着彼此的手，看过紫禁城最美的模样。

我想我开始能够懂得，那些兴奋或者感动得胡言乱语的人。

因为我也有几分控制不住我自己。

所以那些情不自禁说出口的，海誓山盟，天荒地老，或许没有那么可憎可厌。

因为有些时刻，人会猝不及防地相信永恒，相信两个人的相遇，是前生后世，无数因缘的累积。

这世界上的一切华丽，仿佛都为我们而设。

这岁月里的一切波折，都不过将你推向我。

在遇见你的那一刹，我便明白，我们彼此需要，彼此拥有。

我们已经经历过，如今累了，但你是我最想停靠的站台。

如果有一天我忘了，记得提醒我，我曾这样爱过你，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如果有一天你回来，记得在我窗台下，默默凝望半晌，不要叹息，亦不必哭泣。

我们的情分，值得这么一刻的踯躅与静默，也是一种难得。

如果蝴蝶不曾飞走，我想我会爱你，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