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焰:啊!流淌在我心海的岁月之歌
啊!流淌在我心海的岁月之歌
关于岁月,人们用过不同的但都美好的语言来比喻它。最动人的莫过于:人生如诗,岁月如歌。
是的,人生,岁月,如诗,如歌。
无论何人,从来到人间,到离别这个世界,你伟大也好渺小也罢,你高贵无比或者平淡无奇,你一帆风顺或者曲折坎坷,你生命的全过程,应该说都是一首记叙诗,一章交响曲。
如果你有一个幸福的童年,那么你的孩提时期犹如愉悦的诗,欢乐的歌。如果你的青年时代是幸运的,那么伴随你的是诗意激扬的长篇,是风华正茂的高歌。如果你的壮年一直是处于顺境,那么你总是感觉你的事业、你的成就真像诗那样激越,总是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是踏着高昂的进行曲前进。如果你的情感经历是美好到没有什么波折,那么你的爱情、婚姻、家庭乃至于亲情就是一首大爱抒情诗,一篇和谐多重唱。如果你的晚年再没有折腾,那么你就在你最该享受的生命这一程,为你自己写一首《宽心谣》,唱一曲《夕阳红》吧。
要是你的人生你的岁月,与上面的“如果”不一样,那么你的人生之诗岁月之歌,会写了些或深或浅的忧愁,流露出或浓或淡的伤感,融入进凄怆和凄楚,饱含着悲壮和悲凉。
音乐和诗歌,书写着人生,充实着人生。个人那些远去的年代里,一首首遥远的歌曲,绵延至今,仍然令人心潮起伏!
记得多年前在家卡拉0K,一位朋友突然问我:“你最喜欢哪一首歌?”我当时真的回答不出来。朋友接着说:“那你就先选几首早期喜欢的歌曲。让我和你一起回忆我们那些难忘的过去。”我还是难于立马给他一个回答。
真的,要我说出这个“最”,我还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因为在我心里,喜欢唱的歌都好,无论哪首歌,都可以算是人生旅途中的一段小插曲。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在思考朋友提出的这个难题,一直在寻求这个“最”。
慢慢地,我悟到了这个“最”。它并不是“最”在曲调如何优美,也不是“最”在歌词如何漂亮。这个“最”,应该是“最”在心灵深处的,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韵律吧?
听歌和念诗一样,不同的人生阶段,才能品出不同的境界。我们人生路上一个偶然的蓦然回首,助我们成长的一个小小启迪,有时,恰恰是因为一段短短的旋律……
几首歌,犹如人生路上几座里程碑的歌,这是流淌在一个人心中的岁月之歌啊!
今天,我该有一个完整的答案了。
“我们新中国的儿童,我们青少年的先锋。团结起来,继承着我们的父兄,不怕艰难不怕担子重。……”
每当唱起这首由郭沫若作词、马思聪谱曲的新中国建国初期的少年儿童队队歌,总感觉热血在心中沸腾,眼睛总是湿湿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六十多年前的一幕幕往事来: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重庆市十所小学校的第一批加入中国少年儿童队(“中国少年先锋队”的前身)的队员们,在重庆市青年宫大礼堂举行“十校联合宣誓典礼”。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典,那个场面的热烈,至今还如在昨日。
星星火炬的队旗,胸前鲜艳的红领巾,白衬衫,蓝裤子,给我们这些刚满九岁的娃娃们一种新鲜感,光荣感,自豪感。十个学校的啦啦队此起彼伏,你呼叫我,我回应你。啦啦词韵味十足,吼得有节奏,有气势。大会开始,市中区总辅导员石羽谐老师领誓,队员们庄严的誓词整齐洪亮地响起。最后总辅导员呼号:“准备着,为建设祖国,为实现毛主席的伟大理想而奋斗!”两千多名队员的声音汇成一句呼号:“时—刻—准备—着!”
同学们因为正式成为中国少年儿童队队员而无比兴奋,因为肩负祖国的接班人的重担而激情满怀。
宣誓典礼完毕,十个学校的师生们抬着毛泽东、金日成的巨幅画像,举着红旗、彩旗,打起锣鼓,吹起军号,列队走向大街,举行“支援抗美援朝,庆祝汉城(即今南韩首尔)解放”大游行。
队伍向解放碑进发,沿途市民热烈呼应,争相观看这解放以来第一次上街的少年儿童队伍,纷纷议论着这一刚诞生的新鲜事物,投来羡慕的目光。
从这以后,“红领巾”就成了每次群众游行队伍中必不可少的重要成员了。
诞生的新中国,上街大游行是最普遍最频繁的社会政治活动,也是人们热爱领袖,响应号召的最及时最忠诚的表示。重大节日,示威抗议,发布号召,开展运动,只要是国家大事,都要动员、组织大游行。以至于我们参加“三八妇女节”大游行时,纺纱厂的女工们的啦啦词里喊出了:“三八妇女节,男的参加要不得!”当然,从那些女工们的大笑声中,你能读出啦啦词里有一种幽默,一种和谐,一种对男性参加“妇女节”游行的赞赏!应当承认,孩子们参加这些活动,学到了社会知识,得到了实践锻炼,对今后的成长是有益的。我们就是在这些大游行中,还有幸见到了解放初期在“西南军政委员会”主持工作的刘伯承、邓小平、贺龙等首长。
那个时候的“少年儿童队”可不像现在这样“普及”呵,想入队,先要自己提出申请,要“积极争取进步”,要各方面都表现好,要得到老师们的首肯,要征求同学们的意见。“入队”,是在校儿童追求的目标,入了队就有一种光荣感自豪感使命感。红领巾,在队员们心目中是神圣的,那是“红旗的一角”,是“革命烈士的鲜血染成的”。每天佩戴着它,上学路上碰面要互相行举手礼。石羽谐老师又兼任我们东升楼小学的总辅导员,我们学校的队员见面行礼时规定必须同时呼号:“亲爱的队员同志好!”上学时见到老师要呼:“亲爱的老师好!”见到石老师要呼:“亲爱的总辅导员同志好!”见面行礼、呼号,成了解放初期重庆大街上的一道闪亮的风景线,引来大人们的瞩目,也招来那些失学的孩子们的羡慕。
队员们在学校处处带头,校外还要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课余去街头宣传、演出,周末去定点的军烈属家庭做家务劳动,还有自己的“小五年计划”啊,帮助困难的失学儿童啊,协助街道动员市民响应政府号召啊,等等。应该说,没有“应试教育”的束缚,没有成为“书呆子”,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幸运。
我直到15岁初中毕业,按队章规定办了正规离队手续,从此我离开了给我教育、给我知识、给我锻炼,给我留下永不磨灭的美好回忆的中国少年儿童队。
“我们要拥护青年团,准备着参加青年团。我们全体要努力学习和锻炼,走向光辉灿烂的明天。为了新中国的建设而奋斗,战斗在民主阵营最前线。”
这是队歌的最后一段歌词。“中国青年团”(后改名“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很早就植入我们幼小的心灵里,也是儿童们入队时和退队后追求的目标。可是,从上高中起到我参加学校工作多年,从16岁到28岁这团章规定的入团年龄,无论怎么努力,我都没有进入到这个组织。在那个“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的封建血统论流布极广的年代,在那个“人以阶级论得失,缘因成分铸悲欢”的社会氛围里,这不能不说是历史给我们这一代人留下的深深遗憾。
无论怎么说,这首脍炙人口的经典之作,至今仍然是老“红领巾”们挚爱的时代音乐精品,它是我们人生路上第一座里程碑。我常常是一个人熟练地、一字不漏地唱完这首有三段歌词的队歌。
哼起它,眼前就浮现出星星火炬红旗鲜花,觉得很阳光;唱完它,这旋律优美动听的进行曲,很令人振奋。几代人的理想,几代人的奋斗,很值得回味啊。
顺便提一下,当时还有一首《我们是春天的鲜花》的儿童歌曲。每次游行时和开队会后,唱完了队歌,这首歌自然会在嘴边响起:
“礼炮响,国旗升,少年儿童真精神。白衬衫,红领巾,活泼勇敢向前进。我们是春天的鲜花,我们是毛泽东的儿女。抬头望,天安门,毛主席微笑着检阅着我们。你的话,我们听,我们要做你的好学生。时时刻刻准备着建设祖国,保卫和平!”
《让我们荡起双桨》
那一天总是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星期五下午,看电影《祖国的花朵》,重庆市升平电影院,前八排右边最边的那个座位。
电影开映好一阵了,我座位左边的同学才到。我侧身让她,我才知道我今天可是挨着我们班最乖的小女生薛家琳唷。看银幕上,北京北海公园,碧波荡漾,游船悠悠,那歌声就永远荡漾在我们的心海里了: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那时我们就十岁出头的小学生,与影片中的小主角同年龄。很快,大家都学会并且能流畅地唱完这首歌。
特别是那第三段歌词,最令我们向往:
“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我们来尽情欢乐。我问你心爱的伙伴,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那时候的孩子们放学后也有自己的欢乐:捉迷藏,抬轿子啊,滚铁环,抽陀螺啊,跳绳,跳拱啊,玩耍的方式多着哩。但像电影里那样在湖中荡舟,那可是一种奢望。
偌大个重庆城,望长江东去轮船云集,听嘉陵江上船笛声声,而在城区就是找不到一片可以荡舟的湖水。只听说在南泉有花溪,游客可以划船,但有几个孩子去过?再说,那个年代每个家庭的条件,也不舍得你去那里花钱哦。
“什么时候能去湖里划船啊?”成了山城孩子们难以实现的一个梦想。
直到十四年后的“文革”初期,我作为文字秘书,与几位承担成都市毛主席塑像建造工程的美术家、雕塑家去北京学习,才有机会填补上了这个童年的缺欠。我们在北海划船,去颐和园荡舟,我们齐声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看水面倒映着的美丽的白塔,望四周环绕着的绿树红墙,我们激动,我们兴奋,我们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几位美术家、雕塑家划动起双桨,不停地拍照,很尽兴,很投入。不知为什么,我却沉思了好一阵。
是啊,岁月峥嵘,往事联翩,我带来的是童年的渴望,我带来的
是童年的那个梦啊。
退休后,因为女儿在北京工作,我几乎每年都要去北京住一段时间。颐和园,北海,还有陶然亭,玉渊潭,什刹海,龙湖……北京的湖真多,每次去,我都要去那些地方,站在湖边,静静地看那些荡起双桨,推开波浪的小船儿。我把自己融入进了画里,融入进了景中。心海里又荡起童年的梦想,对晚辈们讲述儿时的故事,在感叹岁月的流逝中,禁不住又哼唱起这首歌来:
“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听我们愉快歌唱。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六十多年了,我常常哼唱起这首歌。这首歌,就是我心海中飘荡的船儿;这首歌,就是我心海里荡起的双桨。
作者简介:明焰,1941年生于重庆,老千厮门洪崖洞崽儿。重庆五中(广益中学)高中毕业后入南充师院中文系。毕业后任成都中学语文、历史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