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作家陈志林小说《姑奶奶的那罈老酒》连载之4

 作者:陈志林

 
     编者按:
府衙千金强嫁酒坊掌门,绝色姑奶怒取将军首级,痴情郎君饮恨跳崖自尽,爱国之子突袭英国军舰,失踪花旦影现钟家墓地,逃婚鸳鸯走进雪域高原,酿酒者不得不知的酒德,饮酒者不得不知的酒技。泸州作家陈志林的长篇小说《姑奶奶的那罈老酒》最近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发行,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深受读者好评。这是中国第二部关于酒商的家史、奋斗史、悲壮史……,也是酒城泸州的第一部关于酒商的家史、奋斗史、悲壮史。为了大力弘扬泸州酒文化,讲好酒城故事,经作者特别授权,由天机www.zgtianji.com、川南经济网www.chuannane.com两家网站连载,希望您能喜欢。

第四章

刘锦华在“洪春花曲坊”呆了下来。偶尔,他的心里还会泛起些对温老板的留恋之意,眷念着夜深人静时,营沟头从忠山流下来的那亲切淡定,婉转缠绵的涧水声,不时勾起他对母亲的思念。正是这溪流声,带走了无限的童年迷茫与惆怅。不经意间,也会回想自己,在“舒聚源”这些年的点滴生活与体验,但渐渐地,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忙碌的活儿中了。他时刻牢记自己所来的初衷,丝毫不敢怠慢身边的一切。

刘锦华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与研究,建议“洪春花曲坊”最好直接用龙泉井水酿造。一来,天子店离营沟头不远,挑水不很费事,二来,烤好的酒必须要有好的水。他说水是酒之精血,水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出酒的多少和酒的品质。尤其是这龙泉井的水,无色,无味,透明,微甜,还兼有酸性,有利于糖化和发酵;而且水的硬度适宜,能促进酵母的生长繁殖,属于优良的酿造用水。可那龙井泉一旦被引到酿酒作坊里,虽说还是那龙泉井的水,但已经或多或少地失去了山野林间的自然之气,殊不知这龙泉井是“钟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的天地造化之物,还应该让他回归自然,“舒聚源”的温家靠近泉眼,是直接用这龙泉井水酿酒的。

酒城营沟头南山坡龙泉寺旁的龙泉井,是一口优质水井,很早以前就存在,营沟头里的糟房烤酒大都用这龙泉井水。城南片区的大部分居民,日常用水是取长江之水,生活饮用水则是在这里取水。关于这口井还有一个传说:很久以前,泸州城南凤凰山下,住着一户以砍柴维生的舒姓父女。有一年夏天,父亲舒老大从山中挑柴路过山谷时,发现有一眼清泉涌出,泉水清澈见底,舒老大见此便放下担子,用手捧几口水喝,顿觉如甘露,使人精神大振,不渴也不饿了,接着舒老大面堂发热便有了几分醉意。这时,他仿佛见泉中露出一条金色大道来,就踉踉跄跄一直顺路走去,一路上风光秀丽、山水迷人,不知所归。天色已晚,女儿不见父归,心中十分着急,于是举着松明子火把,沿盘山小道寻父,后来,她终于在这个山坡上找着了似醉非醉的父亲,一手还按在一个酒罈上。

原来,前几天父亲砍柴时,见一大鸟正要吞噬一条小青蛇,父亲用斧头砍死了大鸟,救了小青蛇性命。那小青蛇正是龙王的儿子,龙王得知后重谢舒老大一罈仙酒,并说:“恩人请带上这酒,你们父女一辈子也不愁吃穿了。”父亲被女儿喊醒后,那知一不小心,仙酒打倒在龙泉井里。舒老大舀出泉水一喝如仙酒一般,父女俩就把这口井称为龙泉井。父女俩挑此泉水酿成的酒醇香浓郁,清冽甘爽,饮后留香,回味悠长。父女俩酿出好酒的消息一下子轰动了全城,人们排着长队争相购买,此后,龙泉井水酿出的酒就名扬九州。

钟老板其实也听说过这个传说,而且也知道,这酒城南城片区里有好多家酒坊,都用的是这龙泉井的水或者用优质的井水,经过三至五次的过滤后在进行酿酒,“洪春花曲坊”是后来建造的,离龙泉井仅半里之遥。 但这取水队伍历来就越来越长,每天取水的人都要起个大早,排着轮次取水,于是,有些酿酒作坊就花钱在自家作坊附近打井取水,“洪春花曲坊”也是这样。如今,听刘锦华这样一说,他终于明白自家酒除了新窖池外,酒的味道为何总是比舒聚源的酒差一点味儿的原因了。他采纳了刘锦华的建议,专门雇用了一个汲水队,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娃,个个身强力壮,挑起木桶一路小跑如飞,成了城南的一道风景线,就是这支队伍,按时按点地保证了“洪春花曲坊”的酿酒用水。

这天一大早,刘锦华来到了酿造车间,抓起一把出窖的酒醅细细嗅闻,然后又抓取窖底的糟醅和窖泥,攥在手里,紧紧握住,观看糟液流出的状况。在操作面台上,仔细查看了润粮和拌料的情况,看一看配料的比列。感觉到情况和自己所想的一丝不差,他便退出车间,正和早早前来的钟国盛碰了个正着,两个人不竟会心一笑,又随着走进酒坊。刘锦华真诚说道,为了让新窖加快熟化度,我意选择一定时期给窖泥注入一定量的陈酒,以加强醇香的厚度。钟国盛爽快地答应说好。他信手抓起一把窖泥,在鼻子上做了许久的深度呼吸,似乎在辨别着其中许多种成分。

钟国盛一边走一边说道:“近来让锦华侄儿费心了,钟某万分感激。如今这里也一步步有了起色,多亏了锦华侄儿在此所做的努力。依钟某看,不如侄儿再回到温老板的“舒聚源”,我钟某的心里也踏实了,不然总觉着对温老板有所亏欠。”

刘锦华停住脚步,望着钟老板,钟老板两鬓星星点点的白霜,和眼角边两道鱼尾纹,深深地落入到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酸涩起来,沉声说道:“钟老板快别这样说,都是锦华应该做的。目前,我们的洪春花曲有了一点起色,更应该严格把关啊!据小的所知,泸州的许多商铺都开始订购我们的酒了,下一步我们更要谨慎小心,万万不可有任何纰漏,争取更多的商贩与我们合作。小的还不是走的时候,还要跟着钟老板您一起把生意做大,让泸州城里的百姓对我们“洪春花曲坊”另眼看待。”

听刘锦华这么说,钟国盛提着的心落下来。在他内心里,又是多么的矛盾啊!他一方面希望刘锦华继续留在“洪春花曲坊”,助他一臂之力,一方面又总觉对“舒聚源”的愧意犹在,还是想让刘锦华尽早回去。他站在那里,什么也没说,静静地凝视着长江对岸,高低起伏,绿荫如帐的沙湾古街,但他流露出的诚恳和感激的目光,他知道刘锦华一定能懂。

自那以后,刘锦华接着把重心摆在“洪春花曲坊”的酿酒工艺上,结合自己多年在舒聚源的实践体验,逐步改良酿造技术,随即在洪春花曲酒口味上更加重视纯正与回味。一步步与酒城酒业的龙头老大“舒聚源”和“天成生”的风格与口感靠近,而且,在厚重与甘洌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这期间,刘锦华派伙计们分别去了好几家名号,精购了好酒进行对比分析,并分别做了记录与反映,从中分析优劣。钟国盛也曾拎着“洪春花曲坊”酿造的酒去拜访温老板,他也曾邀刘锦华一同前往,但都被刘锦华谢绝了,刘锦华老是说时机还不成熟,等过段日子再去拜访吧。他知道,其实刘锦华的心里也有个结,那就让这个结慢慢解开再说吧。

鸟儿的吟唱驱走了严冬,红花绿草取代了枯叶,少女们那五彩斑斓的超短裙把酒城渲染得分外妖娆,少妇们的旗袍,苗条的腰肢,丰膄的乳峰把繁华的街巷搅得浪漫诱人,温暖的阳光与缤纷的花朵,把辛勤忙碌的人们,灿烂得眉开眼笑,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到来。

早秧刚插下去,乡下的人又涌入了城里,“洪春花曲坊”的生意又红火起来了。心情快意的钟国盛打算去拜访一下温老板,特地挑了一罈最好的中节子酒出门了。

钟国盛见到温老板,便把自家的酒呈上去。温老板接过来,嘱咐下人准备酒菜,要与钟老板痛饮三杯,为钟老板酒业兴盛好好庆祝一下。席间,钟老板不敢主动提到刘锦华,倒是这温老板一而再地说起他:“我就知道这锦华贤侄定会成为洪春花曲的顶梁柱,钟老板有锦华贤侄相助,如虎添翼啊!来,让温某敬钟老板一杯!祝洪春花脱颖而出,跻身我们酒城强手行列!”

钟国盛此来,本来多少带有些赔罪的意思,所以心下难免怯怯,而酒席上温老板言语诚恳,态度豪爽,他便放松了下来,将酒杯举起恭敬地呈到温老板面前,说道:“这要多谢温老板鼎力相助啊!若不是温老板礼贤下士,放锦华一马,哪会有我洪春花的今天啊!来,让钟某再敬温老板一杯!”

敬过酒后,温老板将两人的酒杯斟满,两人碰了一下酒杯,各自饮下。温老板咂吧咂吧嘴,舌头在口腔里上下左右地旋转起来,似在回味,半晌没说话。钟国盛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的舌头转动而行,心里紧张得咚咚直跳,额上的汗珠也慢慢地渗了出来。

“哈哈哈……”温老板抿了抿嘴唇,突然大笑起来,接着说道:“好酒!好酒啊!与我这“舒聚源”老酒好有一比啊!若不细细品尝,很难辨以雄雌勒!”

钟国盛的身子猛地一震,他要的就是这句话啊!他没想到温老板会这么耿直,这么痛快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两行热泪顺着两腮缓缓流下。

“钟老板,我看你这洪春花曲倒很有些舒聚源老酒的味道,和我这“舒聚源”老酒很像是同宗姊妹酒呢!既然师出同宗,干脆就叫两朵姊妹花吧!哈哈哈……”温老板又是一通大笑,接着,不加思索地将一杯洪春花曲一饮而尽。

钟国盛打着拐脚,看人有些影子之感,只好告别了温家。

温老板一人又坐回酒桌旁,拿起洪春花酒壶端详良久,倒了少许酒在掌心反复的擦了一会儿。用自己特敏感的鼻子闻了又闻,嗅了再嗅,再将酒倒入杯子里反复观察。看着,看着,泪水涌了出来。他用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唉……真是煮酒论英雄呀,这酒城里好几百家酒坊,势必有后来居上者的,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温老板能够挡得住吗?只有把自家的酒酿得更精道些,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呀!”

再说这玉禅,自从自家有了酒窖后,去温家渐渐少了,时常来到洪春花曲坊酿酒车间,观看烤酒匠刘锦华酿酒,从回马上甑、续糟混蒸、分层蒸馏、加回减糠、低温入窖、尝评勾调,再到“以糟养窖,以窖养糟”的造酒流程,渐渐地对“洪春花曲坊”的酿酒工艺熟通起来。每次去酿酒车间,她都要尝尝自家的洪春花曲,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家的曲酒味道越来越爽口,越来越纯正。就在这一来二往地品酒中,“洪春花曲坊”走过了六个年头,转眼玉禅已经十四岁了。

温家的公子龙翔也长成后生娃了,他很少出门,不像玉禅那样对自家的酿酒业感兴趣,仍然没有继承父业的想法。母亲又给他添了一个弟弟,他偶尔在家哄弟弟玩,或带弟弟去长江边淌水,其余大部分时间是到书房里读书,当个像夫子那样的教书先生的想法,多少有了些改变,但他喜欢读书的习惯却始终没变。

龙翔有时也过钟家来,但他很少能在钟家遇到玉禅,每每是下人将玉禅从酿酒车间里找回来,说不到几句话,玉禅就心神不宁起来,又惦记着往酿酒作坊跑。龙翔神情讪讪的,只好从钟家告辞出来。

但就是这样,龙翔也没有断了去玉禅家的念头,两个人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龙翔的心里隐隐地生起了爱的情愫,他喜欢这个和他同一天出生的妹妹,玉禅的活泼率真,早已打动了他这个后生娃的心。他的心中,爱的清泉正在潜滋暗长,浸润着他这个颗活跃的心房。然而他发现,那个美丽清纯得像山泉水一样的玉禅却对他没有丝毫的儿女情长,一心扑在酿酒作坊里,好像酒作坊里的一切才是她的最爱。

虽然玉禅妹妹对他无动于衷的表现令他很失望。但是,过段时间他还是想见一见这个妹妹。他不能总往钟家跑,毕竟他和玉禅都已经长大成人,他担心忙碌于酿酒的玉禅会厌烦他,又怕父亲会说他不务正业。所以,平常时候还是呆在书房里读书或练练书法,估摸着差不多有段日子没去钟家了,他便拔脚往钟家走。

这一天,他怎么也看不进去书,玉禅那美丽清纯的容貌总是在书页上浮现出来,他干脆掩上书去找玉禅。玉禅恰巧没去酿酒作坊,也在书房里读书呢。玉禅小的时候,父亲见她聪明伶俐,便请来私塾先生教她读《四书》、《五经》,因此,玉禅也读过不少书,只是不若龙翔那么钻研罢了。

玉禅正在读一本关于酿酒的书,正读得兴味盎然,见龙翔进来,只示意他坐下,便不再理会。龙翔没有坐下,走到玉禅跟前,好奇地问道:“妹妹今儿怎么这样安静?不去酒坊,倒在这里读书?”玉禅头也没抬说了一句:“这可不是一般的书,这是酿酒的书,读来倒是很有意思呢。”龙翔奇怪地“哦”了一声,俯身看书上的字,却见写道:“蜀人做酴酒,十二月朝,取流水五斗,渍小麦曲两斤,密泥封,至正月二月冻释,发漉去滓,但取汁三斗,谷米三斗,炊做饭,调强软合和,复密封数日,便热。合滓餐之,甘辛滑如甜酒味,不能醉人,人多啖温,温小暖而面热也。”

龙翔不由地也产生了兴趣,他正要往下看,玉禅却翻了一页指着另一些文字对他说道:“你瞧这里,说的就是我们泸州酿酒的历史呢。”龙翔顺着玉禅所指,果然看到几行文字写道:据《华阳志》载,泸州酒史可追溯到秦汉时期,这可从泸州出土的汉代陶角酒杯、汉代饮酒陶佣,以及汉代画像石棺上的巫术祈祷图上得到证明。宋代,泸州以盛产糯米、高粱、玉米著称西部,酿酒原料十分丰富,《宋史食货志》又载,宋代也出现了“大酒”、“酒”之分。所谓“小酒”是指“自春”,酤成即鬻的米酒。这种酒,当年酿制,无需也不便贮存。所谓“大酒”,就是一种蒸馏酒。《酒史》记载,大酒是经过腊月下料,采取蒸馏工艺,从孵化后的高粱酒糟中烤制出来的酒。而且,经过“酿”、“蒸”出来的白酒,还要储存半年以上,待其自然醇化老熟,方可出售,即史称“侯夏而出”……”

龙翔抬起头来,啧啧连声:“想不到我们泸州的酒史可以追溯到那么久远,难怪我们泸州有这么多家酒坊,又有这么多家酒铺,就连外地的客商也来我们这里贩酒呢,我们泸州可真了不起!”

玉禅笑起来,目光从书上转到龙翔脸上,不无得意地说道:“我们泸州了不起,义父了不起,玉禅的父亲了不起,钟家姑奶奶的调酒技术也了不起,酒作坊里的酿酒师傅们,就更了不起呢!没有他们,哪里会有我们泸州酒城之美誉?我一定要让父亲酿出这世间最好喝的酒,让皇帝老儿也馋我们的酒,呵呵呵……”

龙翔也跟着笑起来,笑了一会儿,龙翔说道:“说起这皇帝老儿和酒呀,我倒有个故事,不知妹妹可否愿意听?”

“快快说来!”玉禅急不可待,摇着龙翔的胳膊。

“呵呵……话说有个酿酒师傅洪彻,早在明·洪武年间就在离长沱两江交汇处不远的濑溪河边筑窖酿酒,因其窖泥老、泉水清、技艺精,“洪记”酒坊所酿之酒被人们竞相抢购,在当地闻名遐迩。建文皇帝在南京城破之际,剃光头发、身着僧衣,从地下密道逃离皇宫,从此成了云游四方的和尚。一日清晨,洪彻发现门口倒卧一僧人,遂将其收留并悉心照料,还时常用自家所酿之酒招待僧人。此僧人谈吐不凡,满身贵气,不像一般僧人,细看面相发现竟与皇榜上捉拿建文皇帝的画像有几分相似,遂命家人不可对外声张。僧人伤好后,在玉蟾山上的寺庙里做了挂单和尚,为感念洪掌柜的救命之恩,时常到洪记酒坊与掌柜讲禅,两人成为莫逆之交;洪记酒坊的酒也时常被僧人称赞为‘堪比皇宫贡酒的好酒’但建文帝不知这上等的好酒,是你钟家姑奶奶勾兑的敬神酒。”

龙翔讲完了故事,发现玉禅陷入了沉思,目光呆呆地望着前面。他将手在玉禅眼前晃了晃,说道:“怎么,被我的故事迷住了?呵呵……”

玉禅醒过味来,叹了口气,说道:“唉,就别说那个什么明洪武年间了,好像老祖宗姑奶奶,就在这个时候出事了!不知啥子时候,我才有姑奶奶的那手绝活,我家的酒也能成为堪比皇宫贡酒的好酒呢?”

“想赶你姑奶奶的绝手活儿那实在不易,单说长期储存,反复勾调,细微品味,各具风格,就已超群出众了。要说酿成贡酒那有何难?只要作坊里齐心协力,用心酿酒,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定能酿出好酒的!听我父亲说洪春花的酒现在就已经不错啦!”

玉禅忙将书放到一边,站起身来,说了声龙翔哥哥你请坐,改天陪你哈。一转身人就不见了,龙翔知道她又是跑去作坊了,他讪笑了一声,知趣地向钟夫人告辞一声便出去了。

五月初五端阳节吃粽子,划龙舟,祭屈原,可是一个节了。位于长沱两江交汇处的泸州,自然要热热闹闹地大闹一番。这一年,泸州酒业欣欣向荣,新开的作坊比比皆是,又不断地涌现出一些如“爱人堂”、“福寿永”、“枝江露”名号响亮的作坊,使得泸州酒业名气大震。因此,官府组织川南商会,众多酒坊参与龙舟比赛。一来过一个传统的节日,二来也算是为泸州酒业庆贺一番。

人们早早地从四面八方赶来,大河街、肖巷子、后河街、宝来桥、马溪口,到处是人头攒动,新鲜的衣裳,涌动的人流,汇成了一道道倩丽的风景。小孩子脖子上都挂着五颜六色的香包,手上戴着用五彩丝线编织的手镯。女人们的头上戴着各色的彩花,涂脂抹粉,香气袭人。打着油纸伞,摇着花纸扇的公子哥儿,千金小姐们,一路款款而行,陆续来到江岸上。一时之间,流动的色彩绘成了一幅绚丽的图画。北岸上悬挂着红色的横幅,与南边的彩旗迎风招展,相映生辉,煞是风光。

川南老泸州

江面上,来自川南36县和众多酒坊精选的88支龙船,连成了一片龙船的海洋。红龙、青龙、黄龙、白龙……各样龙舟色彩艳丽鲜明,图案生动炫目,不同的龙舟挂着不同色泽的龙须,标志醒目,个性突出,大有群星荟萃之感。

只见划桨壮汉分坐两边,各自穿着与龙舟同颜色的对襟衫,拦腰扎一条红色的绸带,头上裹一方绸巾,个个看上去威武干练。中间是一位击鼓的总指挥,稍前方是一位打锣的后生娃。88支龙舟准备就绪,蓄势待发。

“洪春花曲坊”和“舒聚源”两家的龙舟,也淹没在偌大的船队里。按照习俗,每条龙舟都要在下水之前,将龙舟划至龙王庙或者其它神庙附近,祭祀神灵,祈求获胜和吉祥。“舒聚源”的龙舟是带着龙翔前往神庙的,温家的公子随着父亲一同去祈求家族平安,祈求家业兴盛,祈求比赛获胜。而“洪春花曲坊”的龙舟却是带着泰山和华山前往的,作为女儿身的玉禅是不能参加祭祀仪式的,这让玉禅很不开心,她不知道为什么男儿能做的事情女儿就做不了,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出点事情来让大家看看。因此,这次赛龙舟,她是跟着父亲和兄长一起来的。好在没有规定女儿家不能上龙舟,不过她还是将自己的模样进行了一番精心设计装扮。

龙翔自然也随着父亲来了,他早就听说玉禅也要来参加龙舟竞渡,期待的目光一直在人群里如苏篦子般寻找着玉禅,可哪里有玉禅的影儿呢?玉禅家的龙舟上除了壮实的划桨手、鼓手、打锣手、舵手之外,就只有一个年轻娃了,那个年轻娃好像在一个劲儿朝他这里看呢。玉禅在哪里呢?莫非出了什么意外?不会的,她明明说好了一定会来的。他再次定睛细瞧,哈……那个年轻娃不正是他苦苦寻觅的玉禅吗?这个发现让龙翔兴奋不已,他拨开身边的人群,朝玉禅家的龙舟飞也似跑去,纵身一跃,大跨步跳上了玉禅家的龙舟,高高兴兴地坐在玉禅的对面,望着玉禅傻笑起来。

这时,突然一声炮响,赛龙舟终于开始了。一排排整齐的龙舟像一支支离弦的箭,拼力向前冲去。划桨的壮汉们,用力持着木桨快速划行,骁勇的鼓手持着鼓槌,有力而急速地搏击着大红鼓,把全身之力都聚集在鼓点上,大红鼓被击得“咚咚”作响。壮汉们随着鼓声拼命用力,他们的肌肉隆起来了,他们的桨奋力划动着。一声声号子,一阵阵鼓点,时急时舒,催人奋进。划桨的汉子们听令而动,挥桡划桨;舵手稳立舟尾,把舵定航,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龙舟在叫喊和欢呼声中劈波斩浪,你追我赶,好不热闹。岸上的百姓,也为比赛的龙舟呼号助威。只听天地间一片呐喊声,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商会会长的脸上始终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而在旁的会长夫人却被惊险的动作吓得连续惊叫。

在惊叫与欢呼中,只见“洪春花曲坊”的龙舟力排众船遥遥领先。这时,船上的鼓声和锣声更是彼此起伏,船员动作整齐划一,个个精神抖擞。江中的呐喊声、鼓乐声震耳欲聋、岸上的百姓,还有各商会的人员都把目光投注在“洪春花曲坊”的龙舟上。眨眼功夫,玉禅将一面写着“洪春花曲”的的彩旗一下高高举起,“洪春花曲”几个大字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就像是朵朵葵花在人们眼前灿然开放,把所有精彩与豪迈全然映入到了人们的眼帘之中,江岸江中再次掀起一片沸腾。就在龙船到达终点那一霎那,执勤官向江里抛出四只鸭子,受惊的鸭不要命的连飞带叫四处逃窜,只见好几个穿着 “红春花曲”背心的后生娃娃,似燕子般跳入江中,抢夺这飞来之物。随之,不少的壮年汉子纷纷跃入江中加入了抢夺之战,水上水下,你来我往,高潮迭起,场面十分激烈。一番拼抢之后,四只鸭就被“红春花曲坊”抓住了三只。不少人喊道“三只鸭,多么吉祥的数字哇!”。商会会长再也坐不住了,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其他的会员们也跟着站起来,伸长脖子观望。岸上的百姓指指点点,小青年们打着呼哨,一些百姓鼓掌喝彩,一时间,喊声与笑声似潮水般响起。过了一会儿,龙翔又接替玉禅将“洪春花曲”彩旗再次高高举起,龙舟在彩旗的指引下神气十足地划了一大圈返回到停靠处。

精彩的数场比赛中,玉禅和龙翔始终高举着洪春花曲彩旗,那鲜艳醒目的洪春花曲四个大字,早已牢牢地印在了人们的心中。人们为“洪春花曲坊”这样的创举啧啧称赞,更为那两个高举彩旗的年轻娃而欢呼。一时间,玉禅和龙翔在这次端午龙舟盛会中出尽了凤头。经过多个回合的角逐,“洪春花曲坊”夺得标旗,得到了商会的嘉奖。这时,玉禅才揭掉头上的绸巾,露出女儿的容颜,更引来了一阵阵唏嘘,从此,玉禅和龙翔获得了“金童玉女”的美称。(待续)

     作者简介:陈志林,四川巴中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大学文化.教过书,当过兵,现居家,就业在中国酒城泸州。闲时研究中国近代史和西南地方史,一直从事歌舞剧、歌词、小说创作,已发表长篇小说《酒城风云》、《少女奢香传奇》,创作发表作品百万字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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