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期A/刘小玲作品《走三边》

文 / 刘小玲(山丹丹)

编辑/清慧

走三边

子洲陕北文化研究会打来电话,说要去三边搞一次文化调研,我即刻就心驰神往,日期如约而至。

我们一行十七人,坐一辆中型轿车,于一个晴空万里不飘一片云彩的清冷早晨从子洲县城出发,高速开道,直奔边塞。

车窗外,初冬的寒意翻卷着忧伤的落叶;车厢内,开心的说笑伴随着愉悦的话题。此行负责人拓毅主席的一句调侃话“小玲,发挥你的特长,此次回来可要好好写一篇《走三边》噢!”让我进入沉思。

说实话,我对陕北文化的博大精深一直是心余力拙,几乎连一小撮皮毛都不曾研究,但对三边,尤其是定边以及定边白于山区的农民,我是怀着一种特殊的情感和深深的敬意。

我八十岁的老母亲曾给我讲过她二十三岁时走三边的情形:正月过后,父亲赶着毛驴车,拉着母亲和她两岁的娃儿去定边白于山区支教,路上走了整整二十天。因为有两岁的娃儿,夜晚要尽量留宿沿途的住户家里,遇不到住户的情况下就只能风餐露宿。一路,驴车就像一只慢腾腾的蜗牛,一会沟底爬,一会山峁挪。入了靖边界,驴儿在漫漫大漠里就更举步维艰了。沙子打的脸生疼,风儿能把皮扯开,指头裂口的血染红了破棉被,饥肠辘辘,前心贴后背。那是怎样一种艰难情形啊!母亲说的时候,我泪水涟涟,喉头哽咽,心儿久久不能平静。后来母亲就在定边县羊塬乡徐崾崄村小学开始教学。就在那里,母亲遇见了她的恩人老徐夫妇。再后来,就有了老徐夫妇救我的母亲与哥哥(定生)于危难之际。为此我对定边便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情感,于人,于那片茫茫大漠都是一样的情怀。

走三边是一种文化。有民歌《走三边》,其中有两句唱词“一道道水来,一道道川,赶上骡子哟,我走呀走三边”;有散文《走三边》,贾平凹在他的《走三边》里有一段话:穿过延安,车子进入榆林地区,两天里,车在沟底里钻,七拐八拐,光看见那黄天冷漠,黄山发呆,车像一只小爬虫儿,似乎永远也无法钻出这黄的颜色了。

相比母亲和老贾,我如今走三边却是最幸运最惬意的了,是怀着一种敬仰的心情对前人足迹的追忆与探寻。

陕北的地貌在我的视线里随着轿车的疾驰在变化,首先进入眼帘的如同少女那耸立的乳房,迷幻间,那乳房上一会儿披着绿纱,一会儿披着彩衣,一会儿却又坦荡荡露出赤裸的肤色诱人心跳;接着触目的便恰似临盆孕妇那隆起的肚腹了,一座连着一座,散发着母性博大的爱。噢!我想到了母亲怀胎十月的坚辛,即刻间,我便对这一片黄土山有了一种从无有过的亲切。汽车开始爬坡,继续爬坡,到了坡顶,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漠风光了。

阳周宫遗址位于号称边塞的大漠风光里的靖边县杨桥畔镇杨桥畔村,此遗址于今年(2016年)种玉米时被一农户在修水渠时发现,虽然此时遗址还披着神秘的面纱,笼罩在一团迷雾中,但从入口处专家绘制的鸟瞰图中,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座有着古色典雅而又蔚为壮观的城池。村委会主任告诉我们,发现遗址的这块地叫瓦片梁,因为先前农人种地,经常从地里挖出瓦片,先前人们都不足为奇,后来才知那些瓦片却是有历史的,是文物。离开时,我用手机拍了一张鸟瞰图,图右下角有一段文字,现摘录于此——《水经注.卷三》:“奢延水又东,走马水注之。水出西安长城北,阳周县故城南桥山,昔二世赐蒙括死于此。王莽更名上陵畤,山上有黄帝冢故也……其水东流。昔段颎追羌出桥门至走马水,闻羌在奢延泽,即此处也。门,即桥山之长城门也。始皇令太子扶苏与蒙括筑长城,起自临洮,至于碣石,即是城也”。

大夏国都统万城我是第三次亲临了,第一次是在2010年10月,靖边举办的榆林女作家培训会时。那时我刚刚出版第一本短文集《大漠流韵》,我是怀着一种虔诚的心情来学习的,回家写了一片短文《靖边行》其中写有四句关于统万城的蹩脚诗句:牛羊欢叫白城孤,千疮百孔吸尘土。赫连勃勃固国梦,残垣断壁成虚无。第二次是2014年8月,一家三口,纯游玩性质。来的时候,统万城的规模比先前壮观了许多,好多我叫不出名的白色建筑袒露于红墩界乡白城子村的翠绿植被上,并且看到许多考古工作者正在刚挖开的瓮城里工作——用一种特殊的刀子一刀一刀仔仔细细往下剥粘附在瓮城四周墙壁的垢土。回家后,依然写了一首蹩脚的诗作:古人筑梦今人研,成败功过史册编。沙尘扬起白城现,卧于一片青草间。此次来,遇到了我熟知的一位导游李少鹏,用一口很流利普通话,给我们讲解了统万城的历史,让我对统万城有了更新的认识。如今,统万城已经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日后,关于统万城的故事必将源源不断从中国文人的笔尖如清泉般涌出。

龙洲丹霞地貌我是第二次亲临了,它位于靖边县城东南22公里处的龙洲乡。前一次来时已经过了下午,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日落了,紧接着夜幕就降临了,只能遗憾而归。这次来是正午,天晴好,光线足,阳光下的丹霞地貌姿态万千,别致神韵。仔细看去,那红砂岩犹如刀劈斧砍过一般,悬崖峭壁,怪石嶙峋。我不禁慨叹,这鬼斧神工般的雕像难道仅仅是风雨的侵蚀而致吗?那些像波浪,像云朵,像兽角,像陀螺,像流水,像花瓣一样的红砂岩给我展现出一幅幅美轮美奂的自然画卷,让我一时间目不暇接,激动万分。

神树涧的古毛头柳,据说棵棵都是千年以上,它们披头散发,老态龙钟,千疮百孔。扫眼看去,有的盘腿静坐,有的四仰八叉,有的搂搂抱抱。我的思想跳跃于这些老得已经掉了牙,但精气神依然充足的神柳间,突然间就想起了新疆的千年胡杨。我就想,或许这神树涧的古毛头柳和新疆的千年胡杨原本就是夫妻了,它们都生存于大漠,历经岁月的磨练,频遭风吹雨淋,却依然能逍遥自在于这红尘之中,阴柔阳刚,和谐匹配,相互欣赏,心有牵挂,遥寄相思,互相鼓励,傲然于世上,成就人间两方美景,造福炎黄万代子民。

第二天一早,我们离开靖边县城,直奔安边镇。安边镇地处定边县东部,始建于明正统二年(1437年),是历史上有名的三边之一,1949年撤县建区,素有“旱码头”之称,是东滩经济文化中心,物资商品集散地。

轿车从安边出口刚下高速,就看见负责带路的定边县政协张光影主任和陕北长城博物馆李生程馆长向我们挥手了。参观完五里墩明长城遗址,我们又去了陕北长城博物馆,在馆里,我目睹了陕北境内所有的长城遗址的风貌,那一幅幅摄影作品和详细的文字介绍把陕北长城罗列得清清楚楚,仔细分明。陕北长城分属战国秦长城、魏长城、隋长城和明长城,总长约1512公里。我突然间想,陕北长城就像一位老人,虽然饱经沧桑,却依然守望着这片广袤辽阔的黄土地。

参观完陕北长城博物馆,我在微信朋友圈写了几行字,“那年/一个人/肩扛两部相机/独行一百多天/沿线陕北长城/穿破三双运动鞋/之后/陕北长城博物馆诞生了/历经三十三年/身患两种大病……他就是陕北长城博物馆馆长李生程”。我被他的毅力和执着所感动,我想,如果把每个人的经历都写成小说,那么李生程的这部小说将会感动许多人。的确如此,就这简短的几句,我的朋友圈就刷爆了。

就要到达定边县城了,我的心突然间就开始狂跳,这儿有我的亲人吗?是的,这儿有我不曾联系,却想见到的人;不是,这儿有我想要挖掘的故事。

我的哥哥,前面说到的定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曾在定边生活过几年,那时他的工作就是每天在盐池捞盐,然后再开着手扶拖拉机送到盐化厂。我曾经做梦都想要看看定边盐池的风光,然而,数次来都与盐池擦肩而过,无缘一见。现在,我就站在盐池的湖堤上,我的眼前真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壮观啊!盐水浅浅,盐池水面晶莹如镜,池湖被堤坝分割,湖田毗连,犹如一块块白玉镶嵌在广袤的毛乌素里。遗憾的是时序进入初冬,百草枯萎,百花凋零,否则,那将是另外一番美景了。可以想象一块块白玉镶嵌在翠绿的玉盘里那会是如何的壮美啊!

还有定边的鼓楼,整体建筑虽然不及西安的钟楼大气,但其风格与理念却与西安钟楼如出一辙;还有弘法寺的主持,其佛学与庙宇建筑理念让我受益非浅;还有石光银的治沙毅力与经历,深深感动着我,让我即刻对他肃然起敬;还有脱毒马铃薯集装基的那些辛苦劳作的农民,把我一下子就拉回少年时代,上山刨洋芋的场景里,让我找回一种久违回忆;以及那宽阔的街道和更多勤劳朴实的人们的闪光事迹,都让我倍感亲切,倍受感动与鼓舞。

定边人热情,定边人好客,这是母亲常常灌输我的理念。之前我与定边人不曾有过交往,这次遇见,让我真如见到亲人一般的感觉。欢送宴开始前,突然间就想起高建群老师在我的小说《榆钱谣》里写的序言,其中有句是 “这真是一个吃风干羊肉,喝大碗烧酒的张扬所在”。想到此,就连素日不善饮酒的我竟然端起酒杯和定边友人推杯换盏,豪饮海喝起来。

三边,于人、于天、于地,我都喜欢。这里的天空高远而蔚蓝,这里的土地广袤而辽阔,这里的古迹神秘而迷人,这里的民风淳朴而美好,这里的人们豪爽而智慧。

(2016/11/8于榆林静雅斋)

(文中照片为作者拍摄)

附1作者简介:

刘小玲,笔名山丹丹,陕西榆林人,70后,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榆林市黄土文化研究员,榆林市青年艺术家协会会员,榆林市长跑运动协会会长。2008年开始创作,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约百万字,出版文集《大漠流韵》、长篇小说《榆钱谣》,目前创作长篇小说《五季》(暂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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