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 · 读 | 奚冈：不是童生是“铁生”

缘   起

由毓慧老师撰写的专栏《慧·见》（共100期）已经和大家告别好几个月了，一些热心印友总是恋恋不舍，希望有机会能再看到毓慧老师的文字。经过金石君反复努力，毓慧老师终于同意再开专栏，继续和大家一起交流印道。新的栏目名为《慧·读》，两周一更，主要分享毓慧老师的读印心得，试图从方寸之间的印文或边款，去探寻作者创作的根源及背后的故事，从而拓宽我们的视野，提升我们的鉴赏能力。如毓慧老师所言：“读方寸印，观自在心。”，就让我们一起用“心”和“眼”去寻找方寸之间的大美吧！

——金石君

第

47

期

“西泠八家”按“浙派”的发展阶段，可分为“西泠前四家”和“西泠后四家”。作为前四家的殿军奚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赵之谦是这样评价的：“杭人摹印称四家，丁、黄为正宗，蒋逸品，奚冈心手不相应，其实可称者止三家耳。”此话着实扎心，在赵之谦看来，“四家”其实只要“三家”就够了，不需要再加上一个“心手不相应”者。赵之谦如果生活在今天，绝对是一个最能带流量的超级毒舌综艺咖。

经典的篆刻佳作“龙尾山房”（见下图），流美的元朱小篆，配以四面隶书长款，上下留空、中央布局，俊秀清朗，美不胜收。它的作者，就是被赵之谦认为“心手不相应”的奚冈。

△龙尾山房（附边款）

在“西泠前四家”的存世作品中，比少的话，奚冈恐怕与蒋仁是旗鼓相当、难分伯仲的。蒋仁之少是因生性冷漠，难与人交，而奚冈之少，则是其一生中留给篆刻的时间并不多，他在40岁之后就几乎息刀，而将更多的时间留给了绘画。

奚冈篆刻师承丁敬，他虽并不是丁敬的入室弟子，但同样得到了丁敬的真传，并有自己独到的领悟。奚冈与同为“西泠四家”的黄易志同道合，交往甚密，而作为丁敬入室弟子的黄易，在篆刻上对奚冈的影响极大。奚冈曾说：“友人黄易诗翰固妙，而画不如吾。石刻一道，吾实不如易。”黄易也说过这样的话：“余为奚九作印，亦不敢率应，赏音难得，固当如是。”在这里，可以看出奚冈在画作上的自信，也可以看出他们彼此欣赏，相互成就，是艺术之路上难得的知己。

奚冈在书画上很早就声名显赫，无论是文人雅士，还是富商豪贾，均以能得其作为幸，其声名甚至远播海外，“夷人皆悬金以购之”。奚冈，字铁生，这个字号的由来还有一段传世的小故事。当年乾隆皇帝南巡至杭州时，知府欲将行宫中的白墙图画装饰以献媚，便命人将当时为童生的奚冈找来画壁。奚冈对此颇为不满，他不畏权贵，三日不动一笔，并放出豪言：“头可断，画不可得。”从此留下“不是童生是铁生”的美名，并以“铁生”名扬天下。

奚冈是一位真正被书画耽误了的篆刻家，但其在书画上的造诣同样也对他的篆刻创作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被时人并称为“丁黄”的黄易，在为奚冈治印时亦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轻应，可见奚冈独到的艺术鉴赏能力。如果他能将更多用于书画创作上的时间，用作篆刻的创作，那么赵之谦《杭四家印谱序》中的“心手不相应”恐怕就要改写了。

奚冈的印风，源于丁敬，而于丁敬之外，又兼飘逸、清隽之态。他于丁敬印风的继承，从汉缪篆到元朱小篆，在作品“龙尾山房”“频罗庵主”均可见一斑。在“频罗庵主”（见下图）边款中，不吝笔墨，娓娓道来对丁敬的敬仰：“印刻一道，近代惟称丁丈钝丁独绝，其古劲茂美处，虽文、何不能及也，盖先生精于篆隶，益以书卷，故其所作，辄与古人有合焉。”“文、何不能及”的境界我们自行脑补，在这里同时可以看到的是奚冈在篆刻中所秉持的“篆”重于“刻”的印学理念，认为丁敬在篆刻上之所以有如此之高的成就，其根本在于“精于篆隶”。

△频罗庵主（附边款）

奚冈在“浙派”中存在的意义，并不只简单地体现在他的篆刻作品上，更在于他于篆刻艺术的传承与弘扬。他上承丁敬，与黄易又经常切磋交流，并“以画入印”，将书画上的造诣运用到篆刻创作之中。最为重要的是，奚冈是“西泠前四家”与“四泠后四家”的极为重要的链接，他对后四家中的陈豫钟、陈鸿寿、赵之琛等在艺术创作上均有影响，对“浙派”印风的发展与传承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他在“西泠四家”中存在的意义，并不在于个体的心手是否相应，更重要的是其人对整个流派树立与推动的积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