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侠 | 我发现了一篇贺孔才“集外文”
前天我在这里写公号《他写的这些字，已经深藏了73年》，提到我在北图古籍网上找到明初刻本《文章类选》数字版，上有贺涛和贺孔才的跋语墨迹。贺涛的跋语早已收入《贺涛文集》，贺孔才的跋文我想一定也收入了《贺培新集》。
贺先生跋文由其门人吴北江书写。北江先生的墨迹比较容易辨识，而贺孔才的草书那就太难为如今我这样的所谓读书人了。况孔才跋文中又写到明朝藩府刻书概况，这藩那府，如数家珍，我读起来如做填字游戏，连蒙带猜，很多句子还是连不起来。转念一想，回家查《贺培新集》岂不省事？于是辨识工程半途而废。
《贺培新集》（上下册），由王达敏、王九一、王一村整理，收入“中国近现代稀见史料丛书”，由凤凰出版社2016年9月出版。这套丛书还收入并整理出版了《贺葆真日记》，于发掘故城贺家文献功莫大焉。
《贺培新集》系根据贺孔才诗文集印本与稿本整理而成，最为难得者，是从《民国天津日报》及其他报刊上辑录大量孔才未及自行编订结集的文字，大大丰富了这位古文家、诗人、报人与文物鉴赏家的存世文字面貌。编者还收集到一批贺孔才“朋友圈”的唱和诗作与回忆文章，给感兴趣者进一步研究提供了初步文献与深入门径。
得知此书出版时我异常沮丧，因为我也一直在做编辑贺孔才诗文集的准备工作，谁知让别人抢了先。我承认他们做得比我好，手头掌握的材料多有我所未知者。既然“一网打尽”式的编纂工作已经大功告成，我只好继续搜集故城贺家四代文献，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编纂集大成式的“故城贺家丛书”。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昨天晚上，想起刚刚找到的贺培新跋文墨迹中多枚草字我尚未认全，于是翻出《贺培新集》，意欲查核那些龙飞凤舞的线条究竟是什么字眼。可是，竟然查不到。我又上集下集前前后后找了半天，还是找不到。难道是灯光太暗或我老眼昏花太甚吗？
正要继续寻找，忽然一个念头在脑中亮了：我这不是发现了贺孔才的集外文吗？目前收文最全的《贺培新集》中都没有，那当然就是集外文啊。
那一刻，我立刻想起了上海的陈子善老师。我想对他说：“我发现不了张爱玲的集外文，难道还发现不了贺孔才的吗？”
很快我的情绪又降至冰点。张爱玲的作品已经被陈老师和他的学生以及学生的学生上天入地搜了多少遍了，真要是又新发现一篇那当然是大事。贺孔才的文字没有这待遇啊。到现在知道贺孔才的又有多少人呢？我们的贺培新孔才先生虽有生之年未满半百，但自行结集刊刻的诗文集已有数卷，编订未刊的稿本也有几种。但这远远不是全部。那些尚未收入《贺培新集》的散落报刊中的文字呢？散落在古籍中的跋语呢？散落在师友处的信札呢？散落在各类馆藏深处的手稿呢？
贺孔才1951年12月仓促辞世，彼时他已经否定了自己几十年间的诗文写作，家中藏书也早在1949年3月25日悉数捐给了国家。身为国家文物局首任办公室主任，他在任两年多时间内除了《龙门石窟考察报告》还写了些什么？他是否真的已经不在乎自己流落在外的各类文字？
《贺培新集》已经做得很好，但是，发现一篇“集外文”也真的算不上什么大事。应该还有很多可供“发现”的吧。希望陈子善老师的徒子徒孙们能有人转移阵地到贺孔才这里，或许马上就能编一本《孔才集外文》也未可知。我先表态：届时我会把我的“发现”全部贡献出去。
不如我现在就贡献。先上图：
明初刻本《文章类选》，现藏国家图书馆。
贺孔才《文章类选跋语》第一页。
贺孔才《文章类选跋语》手迹第二页。
今晚我使出洪荒之力，继续辨认孔才草书。最后剩几个字，我实在拿它们没办法，只好远程求助侯军。草书是书法家的磨刀石，却是我们的拦路虎。侯兄的微信很快回来了，我一看“答案”，什么“最”、“德”、“英煦”之类，直让我一再长叹：“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下面是释文：
（没准儿还会有错，恳请方家纠谬）
先大父初得是书，尝题卷首，谓四库存目提要称明庆王㮵宾客所辑。卷首有洪武卅一年凝真子序、庆府图章，而惜此编之独阙也。考明史，庆王㮵为高祖十六子，好学有文，以洪武廿六年就藩宁夏，卅年始建邸，然则编刻是书，当在建邸以后。又考，凝真子序谓是编收昔人所集文选文粹文鑑翰墨大全事文类聚～～～～～～～～”），类聚诸书所载之文，类而选之，分五十八体。然则是编之辑，盖以博赡为宗旨。先大父又谓明人不尚朴学，而好编辑辞章。今考明代宗藩则尤喜雕刻典籍。宁藩喜刻道书，周藩好刻词曲，秦藩有校刻史记，唐藩则翻刻文选，吉府尝汇刻诸子，此外能以传刻古籍著者，则有晋府之宝贤堂、徽藩之崇德书院、赵府之居敬堂、德藩之最乐轩、辽府之宝训堂。而庆藩是编之刻，独先于诸藩。风雅好文，宏开一代风气。去古未远，故版式字体宽博而疏宕，为明刻中之绝似宋元者。***盖尝为英煦斋所藏弆，卷首有恩福堂钤记云。
中华民国卅七年二月武强贺培新识于潭西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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