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污“搞师生恋”的危险文人|诗坛轶事

一个人在历史上的名声是不能被自己控制的。

比如杜甫,在唐朝,直至他去世后20余年,他还不是唐朝最著名的诗人。白居易就是到了明朝,还有人认为他的诗是瞎胡扯,苏东坡到中晚明还不是众口一词的好诗人。

而且,持这种观点的还不是黔首褐衣,往往都是文坛领袖。

那时候的文坛领袖要么有政治权利,要么曾经有政治权利,例外的人凤毛麟角。

晚明时期有一名噪天下的大人物,活着的时候把一部分人的心弄得动动的,另一部分人的牙根恨得痒痒的。

他却在72岁时割喉自杀。

在他死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再过三百年后,他会两次被拎出来上屉蒸热,还把名称似乎从“烧饼”改为“馒头”,当然,这是《水浒》里的馒头,带馅儿的,现在已经叫“包子”了。

这个人就是李贽。

其实就在他去世不算长久的清初,我们收到顾炎武骂他的一些言语。顾氏用个人私生活中的师生恋这类的事儿攻击李贽,想让他与王阳明一起背上明亡的责任。从这点来看,顾氏与到了19世纪中末期才名声大噪的王夫之的认识同一个水准,基本上是“风”在东还是在西的那种非此即彼的逻辑。

人们常常把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相提并论,实际看来,黄宗羲与另外二位有着不同情怀。黄氏在看到被释放的心灵有些无序之后,他想到了权利的束缚方式:协商、制约。这似乎已经接近现代民主的思考。

李贽是泉州人,据说从小有个特点,就是谁的话也不信,就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然,后来看得出,他很佩服王阳明。

他觉得孔子不对,他反对重农抑商,海商世家出身的他,看到那些被当成海盗误杀的邻居们,能够做生意过上了好日子,他当然崇尚商业。就说他自己也是深得商业文明的好处:因为他虽说进入了体制内,当过几天姚安知府,但更多的时间里都不是靠工资养活自己,而是靠自己的嘴皮子和笔。

李贽那个时代,正是全国书商活跃的时代,李贽又经常发一些奇谈怪论,吸引眼球,于是他的书很知名,发行量很大,书商给他的报酬就多。这对于童少年期过太多苦日子,还遭遇当官期间孩子因营养不良而死掉的李贽来说,是最眼见为实的真理。

不然,你还想让他为了稀奇古怪的无穷无尽的理想饿肚子吗?

李贽是幸运的,他在有生之年不仅花到了自己的稿费,也享受到了作为名人的虚荣与苦恼。后来,有人从他著作的蛛丝马迹里找到一些证据,说他在最火的那几年可能雇过枪手。

知府任上的李贽大约睿智地看清了形势,如果混在体制内,他可能不可避免地要进入那时候流行的你死我活的党争。

于是,他下海办学校,开始了讲学当教授的生涯。

54岁的李贽辞职后,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回到家乡,而是来到湖北麻城创业,那里有他的一个朋友叫耿定理,是创办天台书院的“天台三耿”中唯一没考进士的三个兄弟中的老二。

耿定理与李贽有着相似的理想,后来他们成为生死之交。话说湖北在李贽前后脚可是个吸引眼球的地方,湖北的“公安三袁”是最早欣赏《金瓶梅》的学派,湖北天门的竟陵派也是把文坛兴奋得嗷嗷叫,还跟书商有扯不清的关系。

李贽倡导绝假纯真、真情实感的“童心说”,李贽说:不愤而作,譬如不寒而颤,不病而呻吟也。后来有人诟病他的学说不够完善甚至自相矛盾,可是现实的情况是,思想在大多时候都是呈现矛盾状态,能给出实用的结果的理论要么是苟且,大多是骗子。

李贽在三百年后再一次被翻出来放进蒸屉的时候,他被叫做“反帝先锋”。理由是他反对程朱理学。在他生活的17世纪,被朝廷用考高等方式奉为至上的,的确是程朱。

可见后人也是根据自己的需要挑肥拣瘦,因为李贽赞美帝制的创始人嬴政是“千古一帝”,这说明李贽自己活着的时候还没有觉悟到反帝的高度。

每想起朱熹,就让人联想一次朱元璋的朱是不是朱熹的朱呢?

简单查了一下,果然朱元璋曾自认朱熹为祖宗。而且确有人做过考证,认为金陵句容朱氏确源出朱熹所在的婺源茶院朱氏。

其实根据朱元璋当时的情况,血缘上有什么关系并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老朱家的真实想法用朱熹的理论能套的上。这样,大明朝的百姓最终会“标准化”到一个守则里,天下永远稳稳当当,那些散落在各地的朱姓之“王”就可以生生世世白吃饭不干活了。

超级大碗李贽到处讲学,讲课费收入也一定不会少。当然,毕竟李贽是学富五车的学者,没有高烧到胡说,就算当着世界第一位外国汉学家、传教士利玛窦的面,也没有资料显示李贽持上帝起源于中国的提法。

在当时正统的江湖中,李贽以标新立异、玩世不恭、喜欢辩论的形象频频出镜,这让后来的史家批评他的行为与他主张的天真论相反,说他的声音是假的,这个提法值得商榷。现实的情况是,主张个性解放的李贽是那个时代最大的大V,无论他走到哪里,连和尚道士和深闺淑女都被他的个性解放学说吸引得迷迷糊糊,可见无论儒道释,心一理也。人们倾巢出动,万人空巷,他像一个邪教领袖,惹得很多高层和大儒十分不高兴,最后招致杀身之祸。

李贽与元末画家倪云林一样有洁癖,不同的是,倪云林洁癖得不近女色,可是坊间总是传出李贽与女弟子有师生恋嫌疑,这也是他常受到的诟病之一。他把男女学生混在一起教学,放肆讨论,无话不谈,的确能令在卧榻上摸小脚的道学家们浮想联翩,生理有所反应。

我们可以想象,风靡大明,桀骜不驯的李贽会招到什么样的官府痛恨,终于在他72岁那年,他被当朝以“敢倡乱道,惑世诬民”的罪名在北京通州逮捕,作品随即被下令焚毁。

他也可能是活够了,他本来知道朝廷不想杀他,只是把他遣送回海边的老家混吃等死。可是他却提出剃头的要求,然后当着看守的面,用剃头刀子割断了自己的喉管。

李贽是丰富的、矛盾的人,他想说真话,可是真话本来就包含矛盾。黄仁宇在《万历五十年》里有一段评李贽是这样说的:

“李贽的悲剧不仅属于个人,也属于他所生活的时代。传统的政治已经凝固 ,类似宗教改革或者文艺复兴的新生命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孕育。社会环境把个人理智上的自由压缩在极小的限度之内,人的廉洁和诚信,也只能长为灌木,不能形成丛林。”

联想到昙花一现的晚明江南的文艺复兴,黄仁宇说的算是贴切。

选一首李贽的《十八罗汉游戏偈》,看看这个老头的调皮。

不去看经念偈,却来神通游戏。

自夸能杀怨贼,好意翻成恶意。

咦,

南无阿弥陀佛,春夏秋冬四季。

半个世纪后,还有个人那真是才华横溢,十分羡慕崇拜李贽,最后被残暴的清朝砍了头,这个人叫金圣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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