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与道 方政和:远望当归近观花开
技与道,是中国传统文化艺术中蕴含的一对核心的相对相生的概念,这也是艺术创作中不断被探讨的话题,也是千百年来中国艺术家不断在艺术实践中不断要思考的问题。北京画院建院60多年来,一直聚集着一大批具有重要影响力的精英画家群体,他们不但是艺术创作的主力,同时也是涵永中国艺术精神、传承绘画技艺的艺术教育力量。这些艺术家在艺术创作与教学实践中,无不在探索和省思技与道的关系问题。
北京画院画家方政和
总结自己的艺术经历,方政和用了一个词——远望可以当归。从老家福建到南京师从江宏伟先生,再到北京画院。方政和从南到北,不断学习工笔花鸟画,体会了感受自然的过程,也体验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喜出望外和乐在其中。
画工笔画的人,天生有一种亲近自然的性格。方政和的性格里就有一种发现自然的敏感。所以在他的花鸟画里,有一种自然潜移默化的滋养在里面。
方政和《白鹭下经幢》 138x70cm 2016年
方政和《白鹭下经幢》局部
到了北京画院,方政和步入了一个新的阶段,离开了江南,却更加依恋江南。
“我想说思念故乡就是寻找工笔画创作的归属感”,或许是对自然变化的的担忧、惋惜,方政和认为,今天的艺术家创作工笔花鸟画时,应有与古人质同体异的敏感。
方政和的绘画里还有一种宋画遗韵,他希望自己的创作中能够体现某种文化属性。他还认为中国画有线性的特质,他喜欢江南文化,并愿意在这条路上一直向前走。
方政和 《白鹭依经幢》 138x68cm 2015年
方政和 《白鹭依经幢》局部
方政和:我个人的学习历程,是从南到北的过程,我老家在福建,最早在集美大学,我的启蒙老师陈禾青老师,教给了我传统中国工笔画的勾勒、渲染,这算是我学习中国画的第一口纯正的奶。
十年之后我到了南京艺术学院,跟随江宏伟老师学习工笔花鸟画。江老师是传统工笔花鸟向当代工笔花鸟转型的非常重要的画家,他虽然取法宋画,其观念素养却更多来自于西方艺术的影响,他的绘画雅致温和,古典中透着朝气。他强调写生,亲近自然,是一个很纯粹的自然主义者,也是一个恪守人与自然朴素相处的画家。
跟着江老师的学习,打开了我对工笔画的重新认知。在南京的五年,也得益于南京艺术氛围的滋养,在那种艺术生态里潜移默化,在春风化雨中慢慢成长,就像是植物有了好的空气与水分,再加上不断的努力,慢慢的就有了自己绘画的信心与方向,也就有了后来到北京的机缘。
坐下来聊过去的成长经历,让我想到一句“远望可以当归”。
而整个学习艺术的过程,也可用四个字来形容,应该叫作“喜出望外”,一路的远望让我就这么一路走过来,也得益于师友的帮助,以亲近自然的方式,让创作处于平静自守的状态中。
方政和 《几度秋霜》 118×118cm 2005年
方政和 《几度秋霜》
方政和《宣和往事——犹当江南梦里看》 185x175cm 2006年
方政和《宣和往事——犹当江南梦里看》局部
方政和、方钦桅合作 《潇湘晚凉图》 186X176cm 2009年
《潇湘晚凉图》局部
方政和:我感觉今天的工笔花鸟画家跟古人相比,面对自然当有新的敏感。可能是当代人面对自然更多了一丝的担忧、焦虑和对自然的惋惜,有一些东西破坏了、消失了,当归何处,当下的艺术家多有这样的追问: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如何能够更好的相处。
方政和:工笔画走到今天,继承传统其实是一种风筝不断线,风向四面流转,脉络自有定力。我认为今天当代的画家应该画出今天的思考,就像古人所讲“今之视古,亦犹后之视今也”,大概就是我们看古人,就跟后人看我们是一样的,这是一个递进关系,每个时代的人应该做好自己的那一些事情。
我感觉画画可能让我们的生命维度突然变得宽裕起来,宽裕是一种心态。这些年来,我的创作基本是通过江南园林文化来表达对自然的关照,园林的自然是人工的自然,人工终归敌不过时间,再高的塔,再多的宫殿,再好的雕花,最终尘归尘土归土,就像雷峰塔倒掉的一刹那,它又回归到自然,时间就是看不见的艺术大师,所以我会表现在画面上去表现一些时间的肌理,包括营造的氛围,都是希望能增加一点画面的历史感。
我的画作中出现的禽鸟、亭塔、树木,这些带有文化属性的符号都经历了历代文人、画家的情感表达与寄托,甚至也生成了其特有的精神指向,并多有其寓意,比如画白鹤,黑白对比的色块中多了一点中国人喜欢的红,这就特妥贴。当然我们现在画鹤肯定不是往民俗的方向去画,我们更加重视形象之间形成的美感,虽然还是画常见的形象题材,却爱其朝气的振羽飞扬。星空模特www.68jiameng.com/special/xkmt/xingkongmotewap.html
方政和《千里万里心里梦里》
方政和《千里万里心里梦里》局部
方政和:其实我的绘画一直比较克制,我崇尚简洁,我也经常说我是“一鸟主义”,能用一只鸟完成的画面表达,第二只就觉得是多余了,但是简洁不是简单,你要努力让画面中的物像与意境变得更丰富,意味深长。
其实艺术创作就是一个归纳与提炼的过程,比如你到纷繁复杂的大自然中看到百花齐放,但你为什么偏偏就选择了画这朵芍药或海棠呢?或者你为什么只画了一朵荷花,而不是“接天莲叶无穷碧”,宋人的一幅出水芙蓉在展厅里,能够让观众有西湖一池莲花的盛境,这就是艺术提炼的魅力,极简中的丰富。
所以我们经常讲“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这些古代名言非常简洁,几个字就把道理讲清楚,艺术家应在这其中做自己的转换。我特别喜欢苏东坡的《观潮》:“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我感觉这首诗确实是一个轮回,第一个“庐山烟雨浙江潮”与最后一句“庐山烟雨浙江潮”是不一样的,这是人生的一种升华。我认为画工笔花鸟的人,大都有亲近花鸟自然良好的生态观,这都是我们信心的支撑点。
方政和《春水痕(二)》70x45cm 2014年
方政和《春水痕(二)》局部
方政和《落尽东风》 70x68cm 2017年
方政和《落尽东风》局部
方政和:回到刚才说的“远望可以当归”,其实每一个阶段往回看都是更好的出发,这个当归也是一个螺旋式的上升的过程,我后来翻我的画册,发现进北京画院之后,画风就开始产生了变化。
到了北京画院之后,我多画江南,画画需要有一个若即若离的地域。如果我以前在南京去表现江南只能是一种相处,但是来北京后,可能对江南多了远观的角度,我经常说我现在比以前在南京的时候更加想念江南,人们常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庐山情结”,苏东坡的那首“远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并不是他一上庐山就有这样的体会,他在山上也写了不少诗,最后是在与总老同游西林寺离开才写出这首富含哲理的千古名作的。
人人皆有庐山情结,我的“庐山”就是“江南”。后来我再去江南,发现我遗漏了太多东西,好多的视而不见,再回去的时候,触动我的东西多了起来,画面上也不只是以前那种繁花盛开的样子了。一个艺术家的成长就是这样,就如一棵树的生长一样,也是有年轮的,中心向外展开的过程其实就是他重新认知的过程。
北京画院对画家有一种清晰的人文要求,画院不在一枝一叶上对艺术家规定什么,但是需要艺术家有大方向的把握和定位,与时代共命运。
每次画出一张思索已久的作品,自是喜出望外,“远望”跟“当归”之间是存在着一个好的循环,慢慢的调整,不断地审视,这样我就可以不断地感受文化与时代的递进关系,把这个抓准了,可能就不会跑偏。
方政和《秋风鸷禽图(二)》 272x70cm 2016年
方政和《秋风鸷禽图(二)》局部
方政和:我感觉中国画有线性的特质,它可能是一条线,我只是在这条路上走,前行可能有一个岔路,但我愿意往前走。
我喜欢江南文化,园林就是江南文化的一个浓缩点,太湖石更是其精神所在,画太湖石最好的造型是什么呢?就是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中国人的哲学思维是特别的,我平时也画些意笔作品,并不是我要去走写意绘画的路,而是想把笔意荡开当成工笔的营养。宋人的画法是一个整体,工笔写意只是粗笔与细笔表达的所需,并无今天这样大的区别。创作中心有所照,心手两畅,以形写神,画有神韵,这是好画家的标准。
这就谈到了我们今天所要说的主题“技与道”,作为一名工笔花鸟画家,从最初的启蒙,勾线、白描、上色这些技法,到后来到南京跟江老师学习,受到诸多艺术的影响,现在你能在我的绘画里看到学习的轨迹。但是谈技法,我认为要强调毛笔丰富的表现力。中国人讲书画同源,也讲诗书画印,书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多种艺术互为营养才能更立体,才有可能走的更远,才能在想表达的时候能轻松跨过障碍。
我认为技与道永远要抓住一个核心,就是“技”一定要到位,你看一张画的时候,往往是被画面所表达出来的氛围和意象感动,你感动的时候往往是会忘记技法的,可是当你回头再去仔细阅读的时候,其中的每一笔、每一枝、每一叶全都是精炼的技法,让你感动的画面往往都是用非常恰如其分又贴切的技法完成的。这就是技与道之间的关系。
方政和教学现场
方政和:我以前当过美术老师,这是我的经历里的一种底色。北京画院从建院之初就有三个任务,创作、研究、教学,这是画院的立院之本,也是这么多年来不断发展的动力。
这跟传统是一脉相承的,我觉得跟学生的交往也是生活中的一部分,我认为画画不能老是独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分享才能教学相长,我们按照传统的方法培养学生,注重的依然是技与道。
方政和教学现场
方政和:我强调让他们从微观中出发。我曾经在一届毕业展上写过一篇文章“从一片树叶开始”,其实工笔就是这样,从一片树叶,到两片、三片树叶,成为一个枝干,然后再成为一棵树,其实艺术体系的建立就是这样一个开枝散叶的过程。没有人一开始就能大笔一抡,把所有东西都表达出来,工笔是慢的手艺,我曾经发一个叫“ 慢条斯理、春风得意”,工笔像开花一样,并不是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而是慢慢地开,修心兼具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