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爱恨蛤蟆坪(十二)·连载43 || 作者 南岳
爱恨蛤蟆坪
作者 ‖ 南岳
诊所看病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白大褂,看见栓锁他们把架子车停到门口,出来问能不能走,如果能走让搀扶进来。李妇联与栓锁慢慢把张有福搀进诊所,放在一个小床上。那大夫问了一下具体疼的情况及位置,测了体温和血压,边问边在张有福小肚子上按压敲击,然后说:“我没有仪器检查,好像是阑尾炎,已耽误的时间长了,得赶紧做手术,要不很危险,我给你打两针药,你们赶紧拉上到县医院,赶紧做手术。”大夫说罢忙着兑药,给张有福打针。栓锁被大夫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这儿离县城近一百里路,该怎么去?过了一会,他问大夫:“不做手术能行不?就住你这儿,打针吊瓶子。”“那你想办法,如果不做手术,可能有生命危险,人就没想了。这老人还年龄不大么。”栓锁朝门外看时,天阴沉沉地,已快到傍晚了,他心急如焚,这该怎么办才好?这儿去县城只有一趟班车,早晨去,下午来,况且病人拉不拉,还很难说,其他的运输车几乎很少,天暖时有跑生意的手扶拖拉机,到冬天根本没有,主要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可自行车又不能驮病人,这该怎么办?栓锁正在发呆,李妇联看见情况不妙,对栓锁说:“你就住在这儿慢慢看,天黑了,我要回去做饭,煨炕!”说着出了诊所,栓锁急忙喊叫,李妇联像没听见似的,没答应,没回头,加快脚步走远了。大夫看见剩下栓锁一个人,便说:“我给打针,你出去问一下跑班车的赵建军,看人家拉不拉。”赵建军是赵堡镇下街人,栓锁认得,只是没说过话,他找到赵建军时,正在班车上打扫垃圾,他说明了情况。赵建军抬头看了看栓锁,露出鄙夷不屑,很看不起的神色,说:“你能包起班车吗?一个来回,你务庄农要你一年的收入,更何况你包了车,拿什么住院做手术?现在医院一分钱都不欠!”“不行,不拉病人,拖到明早,我拉上死到半路怎么办?何况看这天气,今晚可能下雪,明早能不能走,还难说呢,病又不能耽误。”说罢忙他的去了,栓锁灰溜溜地回来,此时,大夫已给张有福打罢针,看栓锁回来,问赵建军去不去,栓锁摇了摇头。大夫问:“你是金石湾人吧?我的钱不多,如果没有,你欠着,赶紧拉上走,不敢再耽误了。”栓锁无奈,只得将他大搀扶到架子车上,把被子盖好,站着发了一会儿呆,看那天空时,墨云凝重而低垂,阴得很沉,空气湿冷,的确像要下雪的样子,并感到天快要黑了。无奈之下,栓锁横下心,拉上车子,在去县城方向的土砂路上,开始大步行走。心里想,我下个决心,有一夜,还不是到了县城?赵堡镇去县城,顺着一条河川,依山脚而行,路都不太陡,没有翻越的大山,都是土沙路,一个人可以挣扎着拉到县城,不过也不容易,差不多得走一夜。这条路是人民公社时期,赵堡镇全公社抽调劳力修的。公社把路段按人口分滩下包到大队,每个大队一段,大队又分包到各生产小队,下包给金石湾大队的路段,在出县城十几里的地方,修了好几年。那时,栓锁也被派去修过路。大坯子刚修成时,勉强能通行汽车,后来年年维修加宽,并且铺上了砂。那时候,架子车都很少,主要是用木轮的独轮手推车推,人担,驴驮,年年有任务,年年担砂修路。从包产到户到现在,还在年年投工维修,不断铺砂。所以栓锁对这条路很熟悉,如果加快走,不得到天亮就可到达县城。出了赵堡镇,栓锁尽量加大脚步赶路,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想起多少年来,在这条路上吃过的苦,流过的汗,又想起刚才去求赵建军时,赵建军看他栓锁的那表情,栓锁心里感到非常地愤懑、酸楚、憋屈与悲摧。他想:赵建军这些驴日的有钱人!如果没有赵堡镇全公社的老百姓,多少年用血汗修这条路,你日你妈着从哪里跑班车挣钱?凭什么趾高气昂,把穷人不当人看?你狗日出的赵建军,在这条路上担了几担砂,修了几天路?你如今开上大班车,大把大把的挣钱,我们庄农人苦死苦活,苦上一年的收入,包不起你的车去一趟县城,你的班车是哪里来的?还不是吃的贫下中农众人的老本!日他妈的这世道,出力,吃苦,流血汗就有了穷人、孽障人的份,有其他好处永远没有咱们的份!赵建军是赵家堡子赵家的后裔,到解放时,他们这一枝已穷困潦倒,所以是贫农成份。七十年代,赵建军当了一回兵,在部队上学的是驾驶技术,有驾驶执照。复员后,正巧碰上当时赵堡镇供销合作社,买了一辆新汽车,是载重四吨的解放牌货车,需要一个开车的。赵建军是赵堡镇街道上人,自然消息灵通,于是赶紧拾掇了些糖衣炮弹,给当时供销社的主任美美的进贡了些,主任被糖衣炮弹击中,把开车的这个美差给了赵建军,于是他就给供销社开车。单干后不久,供销合作社破产、倒闭、解体,财产五马分尸,一张烂羊皮被群狼乱扯了。因供销合作社在信用社欠有大笔贷款债务,便将供销社的地皮及房产全部低押给信用社。供销社欠着李建军的工资若干,就把那辆汽车折价,卖给赵建军以抵工资。那车刚用了一两年,还很好,可用处不大,刚包产到户的农户,谁能雇起大车?当时县客运公司没有放赵堡镇的班车,赵建军看到跑货运不如跑客运,于是卖了货车,买了客车,跑起了客运。栓锁骂的也有几分道理,因为赵建军的起步、基础是吃了原来供销合作社的老本。栓锁心里越想越骂地歹,越骂地歹心里越气愤,心里越气愤劲也越多,不知不觉已走过将近二十里路。他无意中发现夜幕己经降临,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飘舞着雪花,一会比一会大,渐渐地,没多长时间,满山遍野慢慢地变白了。好像是倒过北风了,风力开始逐渐变大,吹得山顶的树木,时不时地弯着腰,发出呜一一,呜一一,呜一一,的响声。作者南岳,本名南衡山,甘肃会宁人。一九九二年首次在报刊发表作品,后长期搁笔,近两年又间断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