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咸菜去上学
30年前,长江沿岸的农家几乎一年四季都有青菜,可当家的菜,还是咸菜,这是我小时候一直理解不了的问题。
现在的南方人,也开始注重养身,不怎么吃咸菜了。在菜市场里,咸菜竟然也摆到了货架子上。
咸菜当家,说到底还是一个穷字。
吃咸菜无疑是省钱的,吃咸菜的日子,口粮都吃得少了很多,假如每顿添个新鲜菜,那每个人差不多都要多吃一碗饭,这哪受得了。再者说,一碗咸菜可以吃几天,而几碗青菜一顿就能吃完,不说多费的油盐,就是大米和柴火也是受不了的。
农村人家早晚吃咸菜,那已经是定式了。只在每天午饭的时候,会炒1-2碗青菜。那算是改善生活了,也有人家一天三顿咸菜的。毕竟咸菜省油、省盐、省柴火。
看老家人很省,可我们依然同情北方人,他们吃咸菜都不炒,直接从坛子里摸出咸菜,随便冲洗一下就当菜吃。因为这个,很多母亲吓唬家里的女孩子,假如不听话,以后将她嫁到北方,吃咸菜都舍不得用油炒熟。
后来,我知道,这是北方人吃咸菜的习惯,以至于,北方人会吃生的青菜,生大葱大蒜蘸了生的黄酱,直接往嘴里塞,这真的是非常刺激人的场景。不过,跟东北人吃饭,我一般都会点一盘农家大丰收,他们在大鱼大肉之后,都要拿青菜爽爽口。
家乡人一年四季都会腌咸菜,春天腌黄瓜、莴笋,夏天腌豆角、菜瓜等,秋天腌辣椒、白菜、萝卜,冬天腌生姜、大蒜。冬至以后,还会腌制非常昂贵的鸡鸭鱼肉,这叫腊货,是为了过年及以后待客使用的美食。
腌制咸菜的方法大同小异,将待腌制的菜品晒干或者晾干,再或者是揉掉其中的水分,然后用盐浸泡在坛子里。爱出水的菜品,在撒盐后,用力一压会不断地出水,等水挤轧得差不多的时候,用塑料布将坛子口密封,过段时间之后,咸菜就可以食用了。
刚腌好的咸菜,一般都是金黄色,慢慢地,就会发生黑色素沉淀,直到变成乌黑。秋天腌制的萝卜,过细的人家会吃到夏天,那时候的萝卜黑黑的,烂的像泥一样,有股隐隐的臭味,可有些人就喜欢吃这一口,将烂萝卜蒸熟,在面上撒点香油,家乡人给烂萝卜还取了一个漂亮的名字叫“千里飘香”。
大多数咸菜吃的时候都不会飘香的,远远地都能闻到一股发酸的气味。家乡人的说法是,咸菜挑人,有些人的手就不能腌咸菜,她们腌出来的不是发酸就是发臭。我其实不相信是手的问题,而是因为手法的问题,比如菜没有控干水分就撒盐,且盐没有撒匀,或者撒的不够,都会影响咸菜的味道。
那时候,即便家里腌的咸菜再不好吃,那也得吃,因为可吃的东西不多。尤其是在学校食宿的学生,咸菜是必须要带的。
当年,一个公社只有一所初中,上初中之后,中午都要在食堂里面吃一顿饭,学校食堂不给学生卖菜,中午吃饭的菜,只能早晨从家里用玻璃瓶装好带到学校。由于怕玻璃瓶不透气,早晨家里即使有新鲜蔬菜,也不会带去学校。
初三之后,学校有晚自习,学生晚上不能回家,那就得一次带多多的咸菜,通常情况下要吃三至四天的咸菜。
读高中是在县城里,我们都是一周回家一次,这也就意味着,每次带的咸菜要吃一周的时间,高中的食堂已经开始卖菜了,可农村的孩子哪舍得在食堂买菜吃?咸菜吃多了,由于缺乏维生素,会得舌头干裂症,很多人的舌头先是覆盖一层白膜,不久后,舌头上就裂开一道道的口子,别说再把咸菜往嘴里送,即便吞咽口水都会疼痛半天。
南方气温高,一年中,差不多有一半时间,咸菜放不到一周时间,大家纷纷想着各种咸菜储存的方法,有往咸菜里注油的,让瓶底的咸菜浸在油中,这样的咸菜就不容易坏,还有人将菜坛子泡在水里,以便给菜坛子降温的。
霉天或者伏天的时候,无论我们如何精细,不到三天,咸菜坛子里的面上一层都长出白毫,吃饭前,我们悄悄地拿勺子将长白毫的一层拨掉不要,接着吃白毫下面的咸菜。
每天吃咸菜,大家似乎都总结出咸菜好吃的方法,那就是交换着吃咸菜。相同的咸菜,每家炒出来的都不一样。
我们很多人吃拎着咸菜坛子跨进大学的门槛的,此后,我们再不碰咸菜了。即使多年后,有人说,来点咸菜调调口味,我也没有那个方面的兴趣。
直到最近几年,我对咸菜的芥蒂算是化解了一些。偶尔地我也能接受一点咸菜,可医生一再告诫,我这个高血压患者,咸菜基本可以跟我绝缘了。
咸菜不再碰了,可那些年背着咸菜上学的往事还是历历在目。
腌咸菜的团。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